沉默了半天，小雨扬起微沉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开。
从厨房端了饭菜过来的吴曲看到小雨颓然的身影，立时明白了事情的严峻，张口唤了小雨一句，“石谷主……”却不见小雨答话。
暮色微沉，小雨站在院子的中央，眺望着远山，远山灰蒙蒙的。
这儿是洛阳南郊，临近洛水，洛水传来的声音依稀可闻，周围似乎都是大户人家的郊外别院，鲜少有人，也就没有灯火，不像毓秀峰山脚下，都是普通的农人，到了这个时候，村人一定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吴曲将饭菜放到屋子里后，看了一眼床上坐着的人，那人也是一脸沉静，微闭着眼。
看了半晌，见小雨还不进屋，吴曲摇了摇头，还是去寻她去了。
小雨正觉得有些凉，肩上就被一个手掌拍了拍，很自然的以为是凤儿，转身，却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面孔。
“谷主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小爷会忍不住真将谷主抢回去做小娘子的。”
小雨听着吴曲的调笑，心里竟无半分的波动，觉得微微泛疼的胸口还是很闷，而脑袋也是沉沉的、胀胀的，对着吴曲强笑了一声，“公子长得俊逸非凡，气质上佳，家财殷实，怕是姑娘们都抢着嫁于你呢，还用你去抢？”
吴曲顺着话头笑问，“那石谷主是允准小爷抢了你咯？”
小雨竟还是提不起心情，面无表情的摇头，便不再看吴曲。
吴曲却在一边喋喋不休的继续，“能娶到药王谷的谷主，这可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拿眼睛瞥了一眼小雨，哪知她还是半分的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的小雨极静，就像山谷里躺在碧草之中的石子，清澈的眼睛蒙上了淡淡的愁，垂在胸前两边的青丝随着微风缓缓的舞动着，两手互握着，捏得死紧。
“他那样的人，定是不想一辈子那样的！”
久久的，吴曲听到小雨低低的声音，起的突兀，声音低落，一个闪神便会错过。
微微的皱起了眉，吴曲不知道此时的小雨在想着什么，看着她安静的脸，微微失神。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吴曲就见小雨转过脸来，一脸肃然。
“你的武功如何？”
吴曲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除了轻功能拿得出手，其余的根本不曾学过。”
小雨抿了抿唇，“内力呢？”
摸不准小雨要干什么，吴曲笑着道，“够我飞得起来。”
“嗯，”小雨的双眼依旧仅仅的盯着吴曲，“将内力运至指尖，打碎一个人的骨头，可否做到？”
“什么？”吴曲惊呼，一脸讶然，脑子里转得飞快，还是摸不透小雨想干什么。
“碎骨。”小雨加重了声音，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碎骨？”吴曲拔高了音量，“伤天害理的事，小爷我可从来不干。”
看着吴曲夸张的脸，小雨只有好声的解释，“是救人，不是害人。”
吴曲皱紧了眉头，“救人需要打碎人的骨头？”
小雨脸色变得比方才白了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吴曲看着已近昏黑的天幕下面前的白衣女子，侧过脸，看了一眼没有点灯的屋子，“是因为他？”
小雨顺着吴曲的视线，侧过身，长吐出一口气，“我没和他说，不过，我知道，和他说了，他一定会二话不说的要我帮他。碎骨之疼，他肯定比旁人更明白，现在他身体虚弱，我怕他受不住，但，如果不尽快将长坏的骨头重新矫正，以后便……”
吴曲沉默的听着，在小雨的脸上，他看到了这个人的担忧，来自心底，并非仅仅是出自一个医者对于病人的担忧，还有别的什么。
见惯了风雨的吴曲，自然知道，那种情感是什么样的情感，当花无梦担忧在青楼里的花无眠也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当他见着了花无眠，拿出那小小的铜钱与那一方绣着红花的丝帕，花无眠的脸上便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
出于医者，担心病人是很自然的，但，此时，这姑娘心里更多的应是心疼，心疼里屋里躺着的人所要遭受的疼痛，更心疼他若受不住再一次的碎骨虚弱而死，几经挣扎，明白了那人宁可骄傲的活着也不愿意像个废人一样，就算付出死的代价也不足为惜，便打定了主意。
谁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是要多大的决心呐！
吴曲有些微微的佩服这个小姑娘。
从小雨那根本不会掩饰的脸上，吴曲自然不会怀疑这人对于窦枭烨的心，或许小雨自己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旁观者清。
“我从小便不喜习武，所以，可能……”吴曲了解到事情的严重，不想自己坏了事，语气变得难得的正经。
“我在一边看着，你只要将你的内力渡到你的指尖便行。”
“这……我……”
“先吃饭吧！”小雨率先一步进了屋子，竟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吴曲看着那屋子里点了淡黄色的灯，窗纸上映出一个纤弱的人影，眉微挑，嘴角扬起一个浅笑的弧度，面容上却闪过了有些琢磨不透的神情。
等吴曲进了屋子，小雨正盛了一碗汤，在喂窦枭烨，窦枭烨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低垂着眼继续喝着汤。
吴曲径直取了碗吃着东西，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听见碗筷汤匙相碰的声音。
用了饭，等吴曲将东西收拾走了后，小雨沉吟了半晌，才道，“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起了个头，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
窦枭烨的眼神有些游移，不知道落在何处，听着小雨的话，却是连眼帘都未曾掀一掀，“然后呢？”
“你的手腕、脚踝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便不可能再好了。”
窦枭烨涣散的目光凝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半晌，低声的问出，“如果要治手是不是会因身子受不住而死？”
小雨垂着头，不接话。
窦枭烨笑笑，“是我死又不是你死，你那是什么表情？”
小雨咬着嘴唇，抬起眼，忍不住的放大了声，“再一次的碎骨，你说呢？”
做出决定是一回事，可真的要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当，真的要行动了，便更没那么简单了。
窦枭烨微微失神，屋子又是窒闷的沉静，久久，窦枭烨才说，“那也是我的事。”
语气淡淡，如同风一般的轻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