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爹娘别再给大哥说媒了,若是非要大哥成亲才给二哥冲喜,真儿斗胆求爹娘将真儿许配给大哥。”吃饭时分,朱淑真突然跪在朱老爷朱夫人面前诉说真情。
此招是险招,朱淑真知道,却不得不做。
朱训庭已经二十有二,为他说亲的事既然提起了就不会轻易停止,今天的何芙蓉虽然不足为惧,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芙蓉一样的,她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另娶他人了,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不活了!
“荒唐!你我是兄妹,怎可婚配?”朱老爷朱夫人还没有表示,朱训庭自己先发难了。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他的,但是两年前她突然开始不停地做一些奇奇怪怪让他啼笑皆非的事,言行举止中常常明示暗示对他的爱慕,他在舍不得她伤心难过又害怕她无法自拔的情况下,只能一边装傻,一边远远避开,但是他的苦心却白费了,那天她竟大胆地抱住他,向他开口示爱的同时也向他索爱被他婉拒了。
然后接下来的几个月,她的行为越发变本加厉,常常惹得他尴尬不已,其实她还小,哪知道什么是真爱?这般狂热痴迷无非是错将兄妹之情错当男女之爱。
幸好后来定昏出事之后,她不知道如何想开了,不再对他缠绕不清了,而是像之前一样和他相处,他很高兴她走出迷雾,又想让她明白即使没有血缘她依然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对她更加疼爱有加。
想不到,时至今日,她依然还没有醒悟,看来这两年的乖巧只是她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一想到她竟然对他耍心机,他心头就浮起一股无名火!
“不,我们不是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哥,你不要老是拿兄妹的名义来做借口。”朱淑真知道朱训庭震惊,但是话早晚要说开的,她不能任两人的情愫再这样暗昧不清下去。
“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却又要我不拿兄妹的名义来做借口,真儿,你真让我失望!”说完,朱训庭愤然离去,留下难堪的朱淑真和面面相觑的朱老爷朱夫人。
“小姐,你这是何苦?”嫣红不明所以地问兀自跪在祠堂外思过的朱淑真——朱家有训女子不得进入祠堂,所以她只能跪在祠堂外。
明明老爷夫人都没有要罚小姐的意思,为何小姐却自找苦吃,就算是要演苦肉计,此时大少爷不在府中,这苦肉计是要演给谁看呀?
“嫣红,你不懂。”朱淑真咋会不知道嫣红的想法,嫣红自幼跟在她身边,两人情同姐妹,她从不将嫣红当的丫头看待,心底话也不避她。“为了给何家一个交代,我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要给何家一个交代呀?”嫣红依然不懂。
朱淑真解释:“全杭州府都知道何家小姐上朱家来干什么,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让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何自处?”
何芙蓉在杭州府的名声本是不佳,正经的名门望族不想娶她,一般的小康家庭她又看不上,因此才会买通了神棍哄骗朱老爷朱夫人希望借此嫁给朱训庭,此次上门议亲被赶,以后怕是更难找婆家了,如果朱府没有主动承下责任,这仇可就结大了,所以此事必定是朱府错了,她虽然不喜欢何芙蓉,但是也不忍心就此毁了她一生。
嫣红懂了,善良的小姐这是以德报怨,在帮何芙蓉呢。“可是,那也该是大少爷受罚呀,将她赶出去的是大少爷又不是您。”
朱淑真摇了摇头,幽幽地说:“只要有人出面,何府必定不会死死缠绕,此事是到底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和大哥谁受罚都无妨,可是我又怎么忍心连累大哥受罚呢?我们家的家法不重,大哥武功高强不至于连几下藤条都挨不过,只是我实在见不到大哥有个丝毫损伤。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可是大哥是顶天立地的人,这众目睽睽之下受家法,将来如何出去和朋友交际?”
嫣红终于明白朱淑真的用心良苦,她跟在朱淑真两年身边,也是个机灵通透的人,此时举一反三,也明白朱淑真没说出口的是:这道理老爷夫人必定也懂得,只是小姐不是朱家亲骨肉,若是罚了小姐不罚大少爷,传将出去难免会落人话柄,所以小姐干脆自己先站出来避免老爷夫人为难。“小姐,你这是为别人都设想周到,可是就是苦了你自己!”
朱淑真苦笑一声,她没有那么伟大,除了以上原因,她多少是有私心的,此举多少有些苦肉计的意味在其中——昨晚朱训庭出去之后就没有回府,若是她受罚,他必然不会不管不顾;而且,自己爱慕大哥一事已经被爹娘知道了,她不过是朱府收养的孤女,凭什么配上大哥,所以只能冒险一搏,以此来换取爹娘的怜惜了。
说她心机重她也认了,为得心上人的爱恋,她确实是机关算尽。
知道朱淑真是跪定了,嫣红也不再劝,“小姐,那嫣红陪你跪吧。”
别的她嫣红做不到,至少和主子同进退的忠心还是有的。
心中掠过一阵感动,朱淑真故意开玩笑地说:“笨蛋,你这是打算抢我风头呢,还是?”
“不是……”嫣红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瞧你急的,逗你的啦!”朱淑真嫣然一笑,低声说:“我知道你有心,可是若是你陪我跪着,谁来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跪着?”
呵呵,嫣红一点就通,马上跳起来,朝着朱老爷朱夫人的院落一路大喊着过去:“老爷夫人,你们快来劝劝小姐呀……”
于是,一刻钟之内,全朱府的人都知道大小姐自罚一事。
朱老爷朱夫人来劝了半天,没劝得朱淑真回心转意,只好差人去找朱训庭回府——毕竟是养了多年的女儿,虽然气恼她,但是看她如此自虐也于心不忍。
当然,随着朱府找人的消息传开,谣言也开始四处纷飞了,很快的杭州府的人都知道“朱府大小姐杭州才貌双冠的朱淑真是个刁蛮任性的人,因为怕新嫂嫂进门自己会失宠,竟然破坏朱府和何府的联姻,将前来结亲的无辜的何家大小姐赶出去,然后又突然醒悟到自己的过错,罚自己在祖先面前跪思己过。”
接近中午了,嫣红完成任务之后就回来开始张罗着照顾朱淑真:“小姐,我给你撑伞吧,冬日虽不甚毒辣,也晒得人发昏,可别将你晒伤了。”
“嫣红,要是打着伞,还叫罚吗?”朱淑真不禁一阵好笑。
好像也对。“那小姐,你喝碗参汤,这天气这么冷,可别冻着了。”
“傻瓜,冻着不是更好?”既是苦肉计,当然要越狼狈越好,朱淑真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要是临时下场大雨那就更应景了。
“……”嫣红无语,小姐为了大少爷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呀,然后她突然跳脚问:“小姐,你……你自请思过三天,该不会打算着三天都不吃不喝吧?”
聪明!朱淑真嘉奖地点了点头。
“……”再次无语。
最后,嫣红弱弱地问:“要不晚点周围没人的时候,我偷偷地给小姐送些点心吧?”
“周围没人,我心中有人呀。”她朱淑真虽然心机沉,但是却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要她明面罚饿,暗中饱食,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三天不吃不喝会出人命的!”嫣红急得跳脚。
“也不一定是三天……”可能一天就倒了,未必能够能撑上三天呀。
朱淑真后面的话隐去没说,就怕嫣红担心,可是嫣红却误会了,以为朱淑真是在等朱训庭回来,只要他一回来她就不跪了,于是急得跳脚:“那要是大少爷真的三天不回府呢?”
朱淑真知她误会,也不纠正,反而顺势说:“那就跪三天吧。”
其实朱淑真也是存心不想自己好过——虽然她不屑世俗礼教也追求人格独立,但是究竟受了这么多年的传统教育,心中那乖巧的大家闺秀的一面就会时不时在自责,自己一个女子成天咏月吟风也就算了,还不顾廉耻地追求自己的哥哥,甚至不顾朱家多年养育之情,破坏朱何联婚,可是她又割舍不下心中的爱恋,这心中的煎熬实在是连面对嫣红也说不出口的。
其实,朱训庭连夜离开朱府是到外地商行处理急事而非朱淑真以为的有意躲避她,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赶回府已经是数天后的事了。
一语成籖,朱淑真跪了三天三夜,真的跪到朱训庭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