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恼归恼,朱训庭一回府,马上让丫鬟熬了肉粥亲自送到晕倒过去刚刚被抢救回来的朱淑真房中,端到她床前。
“真儿,起来吃饭了。”声音温柔似水,恍若之前的争执不曾存在。
终于回来了么?朱淑真双眼紧闭,全当他不存在。
“真儿……”低低的呼唤一如以往。
床上的人儿依然不理。
小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将大少爷盼回来,这人回来了,却使小性子不理会,回头不后悔?嫣红怕朱训庭脸上挂不住,一边在心中嘀咕一边开口打圆场:“大少爷,小姐饿了太久了,这会儿怕是还没晃过神来,要不,您将这粥给我,等小姐醒来,我再伺候小姐吃下吧。”
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竟然倔强到这样的程度!一想象朱淑真不吃不喝跪在祠堂外的情景朱训庭就一阵心痛。
“不行,再饿下去会将真儿饿坏的,我现在就喂她。”说着,朱训庭坐到朱淑真的床榻上一手端碗,一手竟来扶她。
既然无心,为何还做出这样的举止,难道你不知道这只会让我越陷越深么?低低地在心中叹息一声,无法再装睡的朱淑真睁开眼睛,伸手去推朱训庭。“不要碰我。”
朱淑真本来力气就小,此时又身体虚弱,此举如蜉蝣撼大树。
做不成夫妻,难道连兄妹也没得做了吗?朱训庭心中一阵失落。“真儿,你这是不要大哥了么?”
朱淑真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说:“真儿不敢,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大哥不该随便……”
朱训庭失笑,“尽傻瓜,你我是兄妹。再说了,大哥又不是没有喂过你。来,张嘴。”
“大哥,你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男女有别,纵是兄妹,这瓜田李下之嫌也不得不避,以后这些亲昵的动作还是别再做了,免得传将出去坏了朱家的名声。”恨死了他这副哄小孩的样子!
这瓜田李下之嫌正是朱训庭自己说的,此时被朱淑真拿来堵他,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朱淑真顿了一顿,示意嫣红接过碗,接着说:“谢谢大哥亲自送粥,大哥请回吧,嫣红自会伺候我服下。”
嫣红马上想要接过朱训庭手中的粥,朱训庭却不肯松手,两厢坚持的情况下,场面甚是尴尬。
知道朱训庭不会轻易改变心性,幽幽地叹了一声,朱淑真示意嫣红退下。
嫣红不顾尊卑之数,瞪了朱训庭一眼,才行礼退下:就说嘛,大少爷和小姐是天作之合,如果能在一起她嫣红自然是第一个祝福的人,只是小姐落花有意,大少爷流水无情,这就罢了,为何还要做出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来?
嫣红退下之后,一时间双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相对无言,时间仿佛冻结。
“真儿……”
“大哥……”
良久,两人同时开口,也不知道是默契太好还是默契太坏。
“真儿,你先说吧。”照例朱训庭让朱淑真先开口。
“还是大哥先说吧。”她先说,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呀,她不是语拙的人,但是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实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两年多来一次次将自己的心意摊在他面前供他拒绝,难道他认为她就不会难堪吗?
“真儿,你是个好姑娘,从小就聪慧过人……”朱训庭小心翼翼地开口,尽挑好话,虽然不接受朱淑真的感情,但她毕竟是他捧在手中疼了多年的妹妹,他不想伤她自尊,更不想她伤心难过,只是希望她能够不再将兄妹之情错认为爱情——直到此时他还是认为朱淑真只兄妹之情错认为爱情。
再好你还是不要我呀。朱淑真在心中叹息,没有错过他为难的神情,心被烈火灼烫了一下,痛到喘不过气来,只好转移话题:“大哥,粥凉了。”
朱训庭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朱淑真的重点,马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不久,碗已经见底,朱训庭自袖中掏出手绢为朱淑真抹嘴,那动作轻柔得像再对待新生儿,殊不知这动作反而惹得朱淑真百感交集。
“大哥,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朱淑真低呐,他难道不知道他对她越好让她越难以砍断情丝吗?
“傻瓜,你是我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朱训庭趁机再次表明自己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我不要当你妹妹……”知他怜她,可是这怜却并不是她要的。“这世间也没有哥哥这样疼妹妹的。”
“真儿,你听我说。”朱训庭满脸为难,他舍不得伤她却不得不说清楚:“虽然你不是爹娘亲生的,但是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亲妹妹在看待。是我不好,没把握好才让你误会,错将兄妹之情当成男女之爱。”
“不是的,不是兄妹之情!这绝对不是兄妹之情!如果仅仅是兄妹之情,我就不会为你一句夸奖而高兴半天,不会整天惦着你,不会因看不到你而精神恍惚,更不会因别人给你提亲而伤心难过……”至少她对朱定省就没有这些感觉。
“那就是兄妹之情!我夸你,你会高兴那是因为得到兄长的肯定。你为人醇孝,爹出门几天你也整天挂怀,担心他饿了并了,我出门学艺,一去数年,你会惦记也是人之常情。我们自幼亲近,我又疼你,你怕我娶了妻子就不疼你,所以才会伤心难过。”朱训庭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最后更是得出结论。“傻丫头,你这是穷担心,就算将来真的有一天大哥娶了妻子,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而且还会要求你嫂子一起疼你的,所以以后不要再犯傻了。”
明知道不是的,明明平常伶牙俐齿的,此时看朱训庭铆足了劲来说服她,朱淑真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急得口不择言:“那为何你什么事事以我为先?为何对我又搂又抱,做尽亲昵之事?”
朱训庭被逼问得有点不耐烦了,也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板着脸说:“你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一直惴惴不安,我怜你孤苦,所以才想方设法让你开心,想让你明白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依然是朱府最受宠的大小姐,只是没想到反而让你想歪了。”
“你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同情我罢了?”朱淑真不敢置信地再次追问:“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我都在自作多情?”
看着朱淑真伤心欲绝的神情,朱训庭心中一阵不舍,但是为了让她早日“迷途知返”,他还是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原来他对她的好只是同情,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轰隆的一声,朱淑真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泪水当即倾盆。
“真儿,你别哭呀……”这是朱淑真十岁那年知道自己身世后第一次哭泣,朱训庭急得手脚无措,忍不住又将她搂进怀里好生安慰。
没想到朱淑真一边挣扎,一边喊着:“走!你给我出去!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更甚至,不顾体弱,硬是跳下床来,将他扯离床沿,推出门去,再甩上门。
她爱他,却不需要没有爱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