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白宣和朱训庭相携来到芷园参加诗宴。
应邀而来的宾客有男有女,三两成群各聚一桌,或轻声相谈、或著茗博弈、或填词作对,没有传言中的纸醉金迷,反而清雅非常。
原子的主人魏玩还没出现,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栖幽居士。
那幽栖居士是否真的是他苦苦寻找的人吗?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叫他实在不敢轻信残酷的老天会就此原谅他之前过失让他和她团聚!
“很紧张?”白宣看着面色复杂的朱训庭问。
朱训庭本不是健谈的人,这些年来越发的沉默寡言,现在心情沉郁更加不想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白宣也知好友习性,只是他们两人来参加诗会,却独自躲在这角落既不参与他人的活动也不交谈,未免奇怪,于是寻了些由头和朱训庭说话。
不久,周围突然静下来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嫣红?她在这里?难道说栖幽居士是她?朱训庭震惊地望着那人,虽然蒙着面纱,但是他一眼认出那跟在朱淑真身边多年的人。
白宣一看好友难掩失望的样子反应也就什么都明了,压低声音问:“确定不是她?”
“嫣红之前是真儿的贴身婢女,真儿被迫出嫁前销了她的奴籍。”朱训庭一言带过,实在不想提自家父母拿嫣红来要挟朱淑真的丑事。
想想也对,嫣红得真儿的教导,有几分才识,长得也秀美,恢复自由身之后又跟着魏玩走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成了传说中的栖幽居士,但是也合理。
看来他真的太过迫切,一听魏玩身边出现一个才华出众相貌动人的女人就急匆匆赶来了,完全没做其他联想,到头来竟然是老天再次的戏弄!
白宣刚想说些什么,这时上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奴婢在此给各位请安!我家主子偶染风寒,曾夫人又有要事无法前来,今天的宴会只能请各位随兴自便了。”
主办人自己没来,主角得了风寒,众人感到十分扫兴,但是既然来了,若此时断然离开又有失风度。
想不到嫣红自己也成了人家的主子了,不知道她在享受这种前呼后应的日子时是否会感念这一切是真儿用自己的婚姻换来的呢?真儿那么善良的人为何却境况不佳,不如嫣红呢?朱训庭另有目的,因此没有众人的失望,而是感叹造化弄人。
这时一个恃才傲物的学子出声质问:“曾夫人作为主人却不到场,实在说不过去。栖幽居士虽然偶感风寒,为何来了却不开口?难道两位是有意戏弄我等?”
这时嫣红清了清喉咙,朝众人福了福身,说:“这园子虽然是曾夫人名下,却以借给小妹暂住,所以曾夫人有要事不克前来也不能算是主人不在,不过曾夫人再三嘱咐小妹前来向各位道歉,亦言他日必当亲自向各位道歉。只是小妹风寒未愈,嗓子沙哑,亦怕扰了各位的雅兴,所以不敢多言。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这样称心诚意且礼节周到的道歉,也实在是情有可原,所以大多宾客都通情达理地出声表示理解,但是刚刚出声质问的学子却不知为何不依不饶,说:“开不了口,总动得了笔吧?传说栖幽居士文采过人,何不露一手给小可瞧瞧?”
至此众人也明白了这人明摆着就是来砸场子的,纷纷将不赞同的眼光看着那人。
朱训庭欲出言相伴,嫣红也不恼,声音低沉地说:“在做各位都是才华盖世的人,小妹怎敢班门弄斧?”
那人笑着说:“栖幽居士今儿怎么就如此谦虚了呢?这可不像你往常的作风。”
这时嫣红身边的另一小婢笑着开口,说:“既然有人质疑小姐的才学,小姐何不露一手,也好叫人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此语无非是暗讽某人不知天高地厚,那人气得脸色黑沉,其他人倒是暗快在心,有人甚至低声说:“看,这就是韩家的公子,怎如此刻薄?”
嫣红开口假意训斥婢女,说:“桃红,不得无礼。”
嫣红说完一阵轻声咳嗽,那最先开口的丫鬟将她扶到一旁,说:“小姐,您不能再说话了,要是伤了嗓子怎么办?”
可是不甘受辱的韩公子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嫣红露一手,嫣红无奈只好抬笔题诗:
约游春不去
邻姬约我踏春游,强拂愁眉下小楼。
去户欲行还自省,也知憔悴见人羞。
现在是春分时节,这诗写的应景,而且更重要的是诗中暗含了作者对于自己抱病扫兴的歉意和无奈。
面对如此佳作,众人纷纷叫好,就连有意为难的韩公子也无话可说。
一起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嫣红被侍女扶下去休息了,众人也各自继续嫣红未出现之前所做的事,只有朱训庭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首仍挂在大厅上的《约春游不去》。
“朱兄,有什么问题吗?”白宣没错过好友的异样。
“那是真儿的字迹。”朱训庭说出古怪之处,嫣红既跟随朱淑真多年,习作风格似她正常,但是没必要模仿她的字迹,而且嫣红虽然读书识字,但是如此佳作并不是她能够信手拈来的。
这确实奇怪,但是白宣认为这栖幽居士既然是朱淑真的贴身婢女,这笔迹相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反而怀疑是好友一心思念心上人,所以才将别人的字迹也当成她的。
“宣,你之前见过栖幽居士吗?都是这样蒙着脸吗?有什么不同之处?”仔细想想,刚刚嫣红的言行举止都像是可以在模仿朱淑真。
“见过一面,也是蒙着脸,连衣着打扮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声音——但那是她染病了。”白宣并没有觉得不对。
“你再帮我想想,这个很重要。”心中有一种直觉告诉朱训庭,肯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朱训庭的紧张感染了白宣,他再三回想,但是仅有一面之缘,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同,最后灵光一现,说:“之前除了这桃红柳绿,还另有一位姑娘跟在栖幽居士身边,但是今天没有见到那姑娘。”
一听,朱训庭赶紧拉住他问那姑娘的长相。
当时只是一扫而过,若换了旁人,早忘了,幸好白宣记忆力不错,还能记起三分。
听了白宣的描述,朱训庭失望的心又浮起一丝希望——白宣口中的姑娘即是嫣红,那么由此可以推断刚刚由嫣红扮演的栖幽居士就不是本尊。
对于此事白宣非常震惊,脱口问:“竟有此事?既然如此,那真正的栖幽居士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朱训庭不敢轻易地下结论,也不愿放过任何希望。
望着好友百感交集的脸色,白宣也是叹息不已,原道好友终于得偿所愿,想不到,竟然如此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