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康又一次眨巴起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故作潇洒地卖力拨弄他那如瀑的银发,朝着不知哪家的漂亮小仙娥频频搔首弄姿、暗送秋波的时候。
栖芸终于忍不住了。
“咳咳……”栖芸轻了轻嗓子,瞟了一眼身旁亲昵地拉着小仙娥的手、笑得十分得意的紫康。
又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倒在紫康怀里的美貌仙娥,也是满面桃色,一脸娇羞,掩着嘴娇滴滴地笑着。
虽说这种场面几百年间栖芸早应该习以为常,可她就是见不得紫康借着那副天生的好皮囊到处沾花惹草、四处留情,祸害广大女性同胞。
不管是神族、灵族、鬼族甚至是人族,只要是年轻貌美的,不幸遇到了这位三界十天有名的纨绔子弟,紫康是一概来者不拒,必要勾搭撩拨一番,爱好十分广泛。
呸,死狐狸精……
栖芸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嗯,没错,紫康是只狐狸,还是只生得很好看的狐狸,准确地说,是狐族里面顶顶好看的那一种——九尾天狐。
更可气的是,这么一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风流成性的臭狐狸,居然还是青丘之主、现任狐君。
换句话说,神山广川的大小狐族都归他管,走到哪里,人家见了都得尊称一声“紫康狐君”。
正当这只臭狐狸轻佻地用手上那把银骨扇挑起小仙娥的下巴,眼见就要亲过去的千钧一发,栖芸嘴一扁、嗓一开——及时出手,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爹爹,请自重!”
嗓门那叫一个脆亮,情绪那叫一个饱满。
紫康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头也不回,十分淡定地对着怀里的美人微笑道:“不是唤我,我不认识她。”
紫康的不要脸当然也在意料之中,栖芸于是一鼓作气,“扑通”一声坐倒在东天门口,一把抱住紫康的大腿,大声嚎道:“爹爹呀,你好狠的心!”
“爹爹,你不肯认女儿就算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在这里勾三搭四、左拥右抱!”
“爹爹呀,娘亲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要给女儿找后娘了吗!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你就舍得让我变成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吗?”
“爹爹!爹爹呀——”
栖芸平日里同紫康在十方天地间四处吃喝玩乐时,人间的话本儿没少看,闲时磕着瓜子、喝着茶,能在戏园子里坐上一天。
因而嚎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演技逼真。
引得路过的大小神仙们纷纷驻足围观,颇感兴趣地对着三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咦?这不是紫康狐君吗?只听说新近添了个妹妹,平日总带在身边的,原来他还有个女儿?”
“这位仙友有所不知,这位紫康狐君可是三界出了名的风流……呃嗯……多情。你瞧那小仙子哭的那么伤心,要我说,铁定是真的!”
“是啊是啊,我前几日还听几位仙僚闲谈起来,说是狐君在下界好像是有个女儿。有仙友亲眼撞见过狐君带着女儿在人间游玩呢,还不止一次。”
“对对对,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几百年前我也在青丘见到过,那女娃也亲口叫狐君爹爹呢。”
“不对不对,我可听说狐君散落在三界的女儿可不止一个,至少三个嘞!”
“我怎么听说是五个?”
“这孩子命苦呦,你们听听,这娘亲也不在了,你说说这紫康狐君怎么能这样始乱终弃呢!啧啧啧……”
“真可怜……”
“是啊……”
“造孽造孽……”
当然了,并没有这些围观的神仙口中所谓那些狐君的“女儿”,他们看到的都是栖芸。
虽然紫康一再叮嘱过让她叫“哥哥”,却总被栖云嘲笑一把年纪也好意思让自己叫他哥哥。
平日里栖芸最喜欢叫紫康“臭狐狸”,每次见到紫康用那副皮囊不要脸地四处勾搭美貌少女的时候,便开口直接叫爹。
这便在众神仙中传出了紫康狐君在下界有好几个女儿的传闻,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紫康当然不是她爹,其实,也不是她亲哥哥。
栖芸是紫康几百年前四处吃喝玩乐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是只比翼鸟,跟狐族八竿子也打不着。
听紫康说,捡到栖芸的时候,她还未化出人形,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那里,毛茸茸的,紫康一只手就托得住。
只是浑身瑟缩着,眼睛都睁不开,瞧着已经快不行了。
终日游手好闲的狐君善心大发,总算多管闲事了一回,就这么给捡回了青丘山。
紫康一直大言不惭地声称是自己含辛茹苦地把栖芸一手拉扯大,自认为养孩子大不了就是随时带在身边。
从前是一个人潇洒不羁,现在多了个小崽子,那便一起潇洒就是。
于是就从一个人游山玩水变成了揣着她四处游山玩水,实则自己到处逍遥自在,玩的不亦乐乎。
眼见着这帮围观的神仙们窃窃私语着,越聊越来劲,越描越夸张,简直能写出一部新戏本。
这下厚脸皮如紫康也不能完全淡定了。
那小仙娥更是眼泪汪汪,泫然欲泣道:“想不到狐君竟是这样的人!”说罢,掩着面伤心欲绝地跑远了。
紫康低头瞧了一眼依旧敬业地挂在自己腿上的栖芸,心里不禁感叹这小崽子的脸皮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怕闹大的良好心态也颇有青出于蓝的意思。
紫康抖了抖腿上的栖芸:“人都没影了,你还趴在地上作甚,还不快滚起来?”
栖芸是个十分识相的,闻言也不嚎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动作干净利落,表情收放自如。
紫康转过身对着一众看热闹的大小神仙一拱手:“诸位仙友,这是我家妹妹栖芸,方才闹的这出是她同我赌气,故意与我开玩笑的,让各位见笑了。”说罢给栖芸递了一个眼神:“还不快给众位仙长认错。”
栖芸毕竟是终日跟在紫康后面厮混,一起到处惹了好几百年的祸,因而两人在闹够收场方面一向配合默契。
收到紫康的眼神,栖芸马上一低头,附声道:“兄长说得是,今日耽搁了众位仙上赴宴的时辰,小仙知错。”
紫康接着道:“小妹顽劣,还请众位仙友莫怪。”
哦,就我顽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勾搭仙娥不要脸呢。
栖芸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脸上仍挂着标准的微笑,十分努力地忍下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么一唱一和,围观的众仙也不好再说什么,瞧着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各自散去,纷纷捻诀驾云向着紫微垣方向去了。
今日玉京确有大宴,三界诸天也许久没有如此热闹——正是紫微帝君之四子文曲星君玄冥,同金母元君座下侍女愈音仙子的喜宴。
紫微帝君乃万星之主,也是天帝最为得力的四御帝君之一,同其他三位帝君一起辅佐天帝执掌天道。
金母元君同为天界初神,辈分极高,也是当今四御之一的东华帝君的亲妹妹。
文曲星君玄冥是紫微帝君的第四子,北斗七星君中帝君最为器重的儿子。
而愈音仙子是金母元君座下最小的侍女仙子,自幼在金母元君身边长大,如同女儿一般疼爱。
因而今日紫微垣的大宴可算得上是千年来天界最最隆重的一场喜宴,三界诸天的大小神仙都纷纷赶来捧场,整个玉京热闹非凡。
说起玄冥、愈音这两位的姻缘,想当初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一波三折,可以写进戏折子一般的精彩,好在最终修成了正果,得了圆满。
玄冥本是同紫康一样的纨绔子弟,紫康、玄冥、福德、桓哲这几位天界有名的“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了上万年。
现如今紫康依旧逍遥自在,福德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桓哲继续在幽冥界自得其乐,玄冥却终于遇到了命里的“克星”。
想当年桃花旺盛、自命风流的文曲星君,如今千回百转,竟被当年放言就算被散尽神魂也坚决不肯娶的愈音收服,乖乖做起了“妻管严”,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了。
见围观的一众神仙也散得差不多了,紫康回身瞧了瞧变脸如翻书般自然的栖芸,摇起他的银骨扇,笑得十分和蔼:“小芸芸,你又搅坏哥哥我的一桩好姻缘,你这是在造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要孤独终老的。”
栖芸终于翻出了个白眼:“臭狐狸,不许叫我小芸芸。”
紫康笑得更加和蔼:“同你说了几百年了,在外面要叫我哥哥,小芸芸。”
栖芸也不废话了,顺势就朝紫康最为得意也最为在意的俊脸上打过去。
紫康忙抬手以银骨扇掩面,化去了这一拳的劲道,还不忘嘴贱道:“妹大不中留,你小时候可是很喜欢我这么叫你的,真是越长大越叛逆,伤透了哥哥我的心。”
栖芸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语道:“罢了罢了,算我认输。咱们俩要是在这儿打上一架,估摸玄冥的喜宴都要结束了。”
紫康扳回一城,心情大好,点头道:“正事要紧。”说罢将手中的银骨扇往空中一抛,那扇子瞬间增大数百尺,平稳地停在紫康脚边。
栖芸跟着紫康踏了上去,熟门熟路地寻了个舒服姿势坐下,紫康站在扇子前端,瞧着栖芸坐稳当了,便捻了个诀,银骨扇腾空而起,载着二人向着紫微垣方向而去。
天界仙都名唤玉京,是天界众神仙的仙府所在,也是三界之内灵力最充沛的地方。
飞过一众琼楼玉宇,掠过几处金碧高台,不多时,银骨扇就托着紫康和栖芸来到了一处翻腾着的云海。
不同于玉京别处的风清云淡,这里横亘着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厚重黑云,云海之内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似要吞噬掉所有来者般咆哮着,汹涌翻腾着。
此处便是虚妄之海,也是紫微垣的入口。
银骨扇并未在入口处多做停留,紫康轻轻一挥袖子,升起一团护身的金光罩,拢在了银骨扇周围,淡淡的金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有了金光罩护体,银骨扇便径直飞入了黑色云海之内。外面雷声隆隆,一道道闪电惨白地划破天空,光罩之内却丝毫不受影响。
穿过这一片虚妄之海,便是紫微垣——紫微帝君和北斗七星君的仙府所在。
银骨扇载着紫康和栖芸穿过了虚妄之海,稳稳地停在了面前雪白的云桥之上,眼前景色方才豁然开朗。
云桥连接着虚妄之海与紫微垣之境,桥身雾气缭绕,桥下是缓慢流动的云河,云河之下便再深不可测。
听闻原本云桥之下是没有这一条云河的,遥想当年,北斗七星君还顺带执掌过天界众神仙的刑罚,这里便是惩戒之处——将犯了重罪的神仙直接从云桥上推下去。
云桥之下与虚妄之海的连接处有一层至阴之气,大道初开,鸿蒙初始,阴阳两极,至阳至阴,是世间万物一切的起源。
这至阴之气厉害到连天帝亲自走一遭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被推下去的神仙就更别不用说了——剔神筋,扒神骨,散神魂,一步到位,一劳永逸。
从至阴之气滚过一遍,接着掉落虚妄之海再受一遍罪,最终肉体凡胎之身跌落下界不知三千大千世界中的哪一处凡间,老死病死也都再无人听闻。
天上地下,就这一念之间,实在残酷,因而此桥原本也名为“断仙桥”。
听说这馊主意正是玄冥这厮想出来的。
不过后来北斗七星君的公务越来越繁忙,要料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加之人间兴起北斗崇拜,被视为消灾忏罪、度厄救急之信仰的北斗七星再掌杀伐之事也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这天界众仙刑罚之事就推给了兴致勃勃自愿被下派到幽冥界掌太山地狱的桓哲,又请金母元君用金簪在云桥之下划出了一条云河,遮挡了下面的至阴之气,才有了今日这一方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