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十熙穿着一件吊带小黑裙，站在厉知非家铺着鹅黄色地毯的走廊上，拿着手机的手被另一只手托着。
“喂，阿焕，我们要不要聚一下，和陈安也一起？”季十熙说，“上次她帮了盛亦沉，还没好好感谢过她。”她用手指转着一缕发稍玩，“小姑娘喜欢什么地方？要不去游乐园？带她见识见识九三区的游乐园……”
“过几天吧。”沈焕打断，“她的情况不太好。”
“啊，好。那到时候联系。”季十熙有些担心地挂了电话。
沈焕轻轻叹了口气，他刚刚还看到陈安也下楼换药。
陈安也坐在那家诊所，小护士为她拆了上次的纱布再包扎起来。她已经可以面对伤口的刺激面不改色了。
没注意到，身边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一直看着她。“你好。”顾旋亲和地说，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好呀。”陈安也有点奇怪，但还是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看到你不止一次来了。”顾旋看着陈安也的伤，“痛吗？”
“不会啊。”陈安也站起来，把衣袖卷下来遮住伤，“我叫陈安也。”
“啊，顾旋。”顾旋说。他知道怎样说话能让初识的人没有防备地相信他，他对自己的外表也有自信，心中暗暗得意。小姑娘对于他根本没有戒心，信赖地有些理所当然。
才发现她这么好骗。
“你这样可以回家吗？我送你吧。”顾旋跟着陈安也走出诊所。
“我可以，不用麻烦你啦。”陈安也笑笑说。
“那，加个微信吧？”顾旋已经递出了二维码。
陈安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互加了微信。
“……顾旋再见。”陈安也向他挥挥手。
“好啊安也，一定会再见的。”顾旋笑着，杏眼半眯起来闪着墨色的微光。
九三区游乐园。
厉知非手托一只红酒杯，手肘垂直，全神贯注。他抽回手臂，掏枪，瞄准，射击，红酒杯落地前清脆一声响，地上一摊碎玻璃片。
他回头，看见熹微的阳光下，季十熙站在不远处明媚地笑。
“来玩玩。”厉知非摘下护耳给季十熙带上。厉知非顺了一只红酒杯举起在半空中。
“来吧。”季十熙红唇一勾。
厉知非松手的瞬间，一声枪响伴随着残碎的玻璃渣四处飞溅。
季十熙放下手，得意地看着厉知非。厉知非清朗一笑，拿走季十熙手里的枪：“我们去玩别的。”
沈焕跟着陈安也的步伐慢慢走着。小姑娘第一次走进九三区的游乐园，显得那样兴奋。
他看见小姑娘在棉花糖机前停了下来。
“小妹妹真漂亮，来个棉花糖吧？”买棉花糖的姐姐笑眯眯地看着陈安也。
“好呀。”陈安也盯着棉花糖仿佛已经尝到了那软绵的甜，“我要两个。”
“跟男朋友一起吃吗？”小姐姐将两个棉花糖递给她。
沈焕看着小姑娘摇摇头，然后将一个白白净净的棉花糖递给自己。“呐。”小姑娘说，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比较好，“尝尝嘛。”小姑娘接着说，把棉花糖塞在自己手上。
怎么这样，小姑娘已经不怕他了。
那晚开始，她受伤后找到沈焕，找到回家的路开始……陈安也有点不安，她说了那样的话，好像把自己赤裸裸地表现在一个人面前。
就当是一个笑话吧，陈安也想，沈焕，我不要再依赖你了。
“十熙姐姐在哪里？”陈安也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看沈焕问。
“他们在鬼屋。”沈焕说，“你也要去吗？”
“当然啦。”陈安也笑着，“我可不会怕。”
沈焕撇撇嘴懒懒地看着陈安也，表示不相信。一个怕黑的小姑娘被带去鬼屋是不是他的错？
“走啦。”陈安也撕下一片棉花糖塞进嘴里，好甜。“鬼屋在哪里？”陈安也垫脚看着路标，“在哪儿，在哪儿，在……”
“你身后。”沈焕好心提醒。
“啊，这个……”陈安也转身看到那古堡一般的建筑，怔了怔神。一个鬼屋做得这么精致，看起来像住着美丽公主的欧式小城堡。可是……可是窗户的形状怪异，应该照不进阳光。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沈焕拍拍陈安也的肩膀想带她走，他可不希望陈安也再出什么意外。
“我没事的啊。”陈安也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想走的意思，“我想试试。”
“我跟你说，虽然我没去过，但九三区的鬼屋不比别处，有些人不会按规矩来。”
“沈焕你让我试试吧。”他的话陈安也应该听进去了，但陈安也还是天真地看着他，“我也没去过，你让我去一次吧？”似乎有央求的意思。
老子真是，输给你了。
“那跟紧我。”沈焕说着，向小古堡走去。
“好。”陈安也答应，伸手握住了沈焕温热的手，暖暖的，很舒服，她握得很紧。
沈焕一愣，眸子里的光暗了暗，但牵着陈安也的手没有放开。
他想说：陈安也，不要太相信我。
但当他看到小姑娘拿着棉花糖仰头对他笑笑时，沈焕他还是没说出口。
今天过后再说吧，他想。一切就到今天为止，然后结束它……
漆黑的走廊被一盏一盏烛台照得昏灰，幽蓝色的壁火闪烁不定。走廊两边摆放着许多玻璃器具和落地的蒙着一层灰的镜子。
陈安也慢慢地，轻轻地走在前面，牵着沈焕的手。沈焕懒懒散散地跟着，突然瞥见身边的镜子浮现出一个穿白裙的长发女人的脸。
他冷漠地看了一会，那个镜像消失了。
不过陈安也没看见，她还在继续向前走。
不知何时，整个走廊的灯一排排熄灭，陈安也回头，身后已经黑得如和世界隔了一道屏障，身前，烛灯一直灭到走廊尽头，最后一盏灯下站着一个小女孩，看不清面孔，穿着红色的漂亮连衣裙。
“我的皮球哪儿去了？”小女孩说，阴凉声音在长廊里回荡，“谁看见了？”她提高声调问。
一眨眼，她猛然出现在陈安也面前，面部狰狞地看着陈安也“你看见了吗？”小女孩凑的极近，五官曲扭得很不不像正常人，瞪着陈安也。
陈安也吓坏了，拉紧了沈焕的手。
“她没看见。”沈焕代替陈安也答。
“呜呜呜……”小女孩一下子低头哭了起来，“我的皮球……”
“别哭啦。”陈安也安慰着，沈焕看着陈安也差点笑出了声。
小女孩寻声抬起了头，陈安也看清了她的面孔，眼眶的位置黑洞洞地深陷进去，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眶滴下来，滴滴答答掉在地毯上。
陈安也差点叫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显得太害怕，她可是承诺过沈焕的。
身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一个圆圆的东西从后面滚向前。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圆圆的脑袋，脸部和地毯摩擦了不知多久，已经血肉模糊，在地毯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啊，我的皮球！”小女孩蹲下身子刚要捡起那颗头时，沈焕很直接地一脚把它踹飞了。
“啊啊啊啊啊！”小女孩厉声叫起来，声音仿佛要刺破耳膜。
陈安也的四肢都麻痹了，沈焕叫她快走时没做出任何反应。
刚刚沈焕做了什么？他惹了一只鬼呐！一只鬼！这是可以惹的吗？！
沈焕拉着陈安也绕过小女孩快走。陈安也往前跑了一路，回头看小女孩没跟上来，松了一口气。
惊魂未定，陈安也轻喘着气，看到沈焕淡然的样子，不太甘心。
“喂，看你身后！”
陈安也踮起脚尖指着沈焕身后喊。
沈焕轻轻回头，什么都没有。
只是听到陈安也清纯的笑声，荡漾起波纹。
沈焕看着她不自知地勾起了嘴角。
一阵凉风自身后穿过，扬起陈安也的长发。
哒，哒，哒，哒……
一列僵尸从陈安也身后的黑暗中跳出来，一步步发出哒哒的声响，姿态僵硬无比。
沈焕示意陈安也不要出声，拉住陈安也靠着墙边站好。
哒，哒，哒，哒……
那列僵尸眼看就要通过这条路了。然而最后一个僵尸离开了队列，朝陈安也的方向去。
陈安也撒开沈焕的手随意找了个方向逃走，而那个僵尸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喂，我说……”陈安也喊起来，“为什么他们都只找我啊，明明你就在我身边呀。”
“嗯。”沈焕耸耸肩，“可能你比我讨喜吧。”
讨喜？那我陈安也宁愿自己招人嫌弃一点，鬼看到了都绕道走。
沈焕接住逃向他的陈安也，向跟随而来的僵尸踹了两脚。
整个鬼屋安静了，连哒哒声都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那列僵尸霎时停了下来，转身面相沈焕。突然像提线木偶一般，向沈焕扑来。
很快，沈焕就被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包围。
他斜着眼看着这些丑东西，咬住了手里拿着的棉花糖。慢条斯理地舔舔嘴角后，将糖棍儿插进其中一个僵尸嘴里，那个僵尸轰然倒地。
他从小没少打过架，打僵尸倒是第一次。
几分钟后，小僵尸七零八落倒了一地。沈焕跨过一个僵尸来到陈安也身边。
“你好棒！”昏暗中，陈安也眼里有星星在闪。
沈焕身子向后仰，慵懒地歪头笑笑，笑得很不正经。
“走，我带你出去。”
“好。”陈安也跟紧沈焕，仿佛再没有事情能让她害怕。
然，
到了拐角处，陈安也看到顾旋走了过来。
“安也，真巧啊。”顾旋打着招呼，“我知道出口在哪，我带你出去。”
陈安也有点不解地望着顾旋，为什么每次他们的见面都这样……奇怪？
“别害怕。”顾旋说，“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他离陈安也越来越近，就要牵起她的手。
吓得陈安也赶紧把自己的小手放到沈焕手里。
“要带路就少废话。”沈焕冷冷地对顾旋说。
“啊，这边。”顾旋带他们走了出去。在出口处看到了季十熙，厉知非和盛亦沉。沈焕放开了陈安也的手。
“我们走得太快了，没等到你们，抱歉啊。”季十熙怀着歉意说。
“没关系。”陈安也笑着说。“顾旋再见吧。”她跟着沈焕他们越走越远。
“安也，今晚一起吃饭吗？”顾旋赶紧说道。
“不好意思。”盛亦沉回头对顾旋说，“她今晚有约了。”
“那安也我们下次再说，再见。”
太心急了，顾旋想，懊恼地摇了摇头。
“再也不见。”陈安也小声嘀咕着。
自助餐，五人桌。
厉知非要来了红酒和葡萄酒。
“上次没好好介绍过自己，我叫盛亦沉，我们几个在九三区是一个团队，但我们只为自己战斗。”
“太自由了。”厉知非不禁说道。
“我叫季十熙，和知非，沈焕，亦沉一样，为***工作。业余调酒师，还喜欢跳舞。”
季十熙笑着说
盛亦沉笑着捏捏季十熙没受伤的脸。季十熙也欢笑着把盛亦沉的手拍掉。
沈焕把酒开了，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轮到陈安也时，“你喝吗？”他问。
“嗯。”陈安也点点头，“一点点。”她说。
沈焕给她倒了小半杯。
“cheer！”盛亦沉说着，大家一齐举起了酒杯。玻璃碰撞声中，是夜幕降临了……
“我还要喝，还要……”季十熙红着脸是真的喝多了。厉知非一把讲她抱起，放进车里。
“盛亦沉，我送你。”
“谢了，哥。”
沈焕对陈安也招了招手，“上车。”陈安也听话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又是你送我呀。”陈安也托着下巴看着沈焕甜甜地说。
“有问题吗？”沈焕目视前方。
“真好”陈安也说，“我们是朋友吧？”
沈焕一加油门，陈安也身子猛然往前倾，赶紧系好安全带。
沈焕发现才这小姑娘挺狡黠的。
“嗯。”沈焕说，“是朋友。”
但今天过后就不一定了。
到了家楼下，从上电梯开始陈安也就不好了，她一直感觉身后有人。鬼屋发生的那些历历在目。真是的，忍不住地心慌。
进到家里更是这样，偌大的住宅只有她一个人，一进去先开灯，然后赶快关上门。她背贴着门，目光慢慢将家里每一个角落扫视一遍，没有什么异样，但心里还是凉得发颤。
不知道哪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陈安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不敢闭眼，不敢喊叫。好像每个地方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让她心里发慌。
她真的受不了了。
3，2，1！她迅速开起门出去，敲起了对面沈焕家的门。
像第一次那样，她敲了敲沈焕的家门，那种久违的感觉，还在心里。
沈焕很快开了门，他不用想就知道是陈安也。
这次陈安也哑言了。她该说什么呢，她答应过自己不再麻烦沈焕了啊。
可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沈焕，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沈焕我……”
“进来说。”沈焕往旁边让让，让陈安也进来。
“哦好。”陈安也刚抬脚，迷迷糊糊没站稳，向下栽去。幸好沈焕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又害怕了？”沈焕关切地问。
“对不起，我……”
沈焕伸手摸了摸陈安也的额头，“发烧啦。”他说，带陈安也上楼来到一个房间。
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很奶奶灰啊。陈安也悄悄想。
柔和的壁灯，白色柔软的地毯，烟蓝色的挂毯，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舒心，一直舒服到陈安也心底。
“你先睡吧。”沈焕说，“我下楼给你买药。”
可是外面天正黑着，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啊。
“诶？”陈安也拉住沈焕的衣袖，“能不能……算了。”
“嗯？能不能什么？”沈焕低头问。
“能不能……不要走呀？”陈安也弱弱地说，“我可以不吃药，但我不想一个人。”
“……”
沈焕沉默了。
他记得，陈安也对他说，她不想要他离开她，沈焕也答应过。
但是，明天过后她会不会很失望呢？
“好，你睡了我再走。”沈焕说着走到房门口，“晚安。”他勉强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吃力。暖黄色的夜灯却映得他的笑容很温暖。
但就是这个晚安，这个微笑，陈安也悬着的心安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