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到了九三区,季十熙他们带陈安也走进一家水吧。
“你好呀陈安也,我是盛亦沉的表姐,我叫季十熙。数字十,熙熙攘攘的熙。叫我十熙就好啦。”
“你好,我是厉知非。”吸引人的嗓音和沈焕的清冷不一样。沈焕像温润却被一月的茫茫大雪冰封的玉。厉知非是张扬的,戾气的,锋芒毕露。
是厉知非先发问的,他两手交叠放在桌上。“冒昧地问,你和那些人,要对付盛亦沉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陈安也没想到会问这个。她看向沈焕,沈焕的眼神告诉她:没事,有什么就说什么。
“为首的那个叫赵熵,经常保护我,应该是我爸派来的。”陈安也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伤害盛亦沉。”
“那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父亲是什么身份吗?”厉知非接着问。
“啊,是这样,我们非常想知道那些人是谁,你能帮我吗?”盛亦沉插进来。
“嗯”陈安也点点头。
“然后,你父亲的身份是很关键的线索哦,你能简单介绍一下吗?”盛亦沉说,厉知非严肃地看着陈安也。
“他接手了一个组织,叫HN新城。”陈安也说,“我和我爸不熟,他好久没回来了。”
明白了。
其他人都明白了。陈宇河的女儿。
没有人说话。陈安也不安地看向沈焕,沈焕懒懒地靠着沙发,抬手揉揉她的头。其他人陈安也不熟,但还好,沈焕还是那个沈焕。
“谢谢你愿意说这么多。”盛亦沉善意地笑笑,“挺晚的了,你回家去吧。”
“我送你。”沈焕起身,“你是要回家还是我送你去HN新城?”
“我啊……”陈安也纠结了,“我去找我爸吧。”她太久太久没见到爸爸了。
“好。”
HN新城。
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爸爸回家又是什么时候?陈安也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爸爸喝醉的时候好凶好凶。
他上了电梯,走向爸爸的办公室。
天鹅绒的窗帘厚重,深沉的红如血般缓缓流淌。华丽而复杂的欧式花纹重重叠叠,扶摇布上,装缀着漆金的门柱。很大的私人办公室。
陈安也关好门,看到陈宇河靠着窗边打电话。说什么寅氏,什么“北极星”,陈安也都听不懂。她刚想开门出去,陈宇河挂了电话,看见陈安也时有一丝惊讶。对陈安也淡淡说“过来。”
陈安也察觉陈宇河有些不对劲,慢慢走过去,“爸……”
啪一巴掌,陈安也茫然失措地挨打,顺势摔倒在地。“你还有脸回来?”
脸上的钝痛一直蔓延到心底,她震惊地看着陈宇河,“为什么?”陈安也的心连同声音一起颤抖,“我做错什么了?”她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
“赵熵回来和我说了。”陈宇河凛冽地说,“没想到护着盛亦沉的竟然是你!”
“可是父亲你为什么要杀盛亦沉?他是我朋友!”陈安也喊出来,瞪着眼看着陈宇河。
陈宇河一脚将陈安也踹到在地,毫不留情。
陈安也害怕了,她蜷缩着身子抱着头。一脚一脚,陈宇河接连踹下去,力道越来越大,赤裸裸地踢在陈安也身上,无处可逃。
终于停歇了一会,陈安也怯怯地看着陈宇河,痛的她快喘不过气了。
可她看到的是陈宇河板着脸,抽出了皮带。“爸……”陈安也弱弱的,毫无用处地说,“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应该,我错了对不起……”
皮带还是抽下来了,划破空气清响,狠狠抽在陈安也背上,手上,头上,她感受到热热的鲜血从额头缓缓流下。
痛的彻底。她已经无力抗横,感觉自己支离破碎,碎的再怎么抵抗都拼凑不起来了。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皮肤,她的心早就死了,麻木了。
她不知道陈宇河什么时候停手的,他打累了。他的暴力仿佛在说:你死了算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有那么一瞬间,陈安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了。
陈宇河仍下手中的皮带,转身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陈安也刚勉强站起来,赶紧向门外跑去,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两行清泪落下,她赶快用手背擦掉,那是一种耻辱。
她跑出HN新城,已是日暮黄昏时。她好怕行人看见她身上的伤,向她投来异样和猜疑的眼光。
九三区太大,她一条路都不认识。她凭着记忆想走回之前的那个水吧,却兜兜转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的心慌乱了。
她孤独地彳亍在车水马龙的中心,不知该去向何方。好累,她好想逃离,好想回家。
伤口灼烈地疼,她迷迷糊糊间看到了沈焕的车。仿佛看到了救赎。好像守望中的一座灯塔,是不是在等她。
她慢慢走向跑车,在驾驶座外蹲下,可以和里面的人平视。她努力调整着呼吸,一字一句地说,不让自己哭出来:
“沈焕,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沈焕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及被善良取代。“好。”沈焕认真地说,“我带你回家。”淡淡的语气里全是善意的温柔。
那是种很孤单的感觉,被亲生父亲重重抛弃,就好像被全世界都崩塌了,霎时间如坠冰窖。却在沈焕面前,感觉从深谷里被人捡起,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一路上,陈安也看着窗外霓虹万里,静静的,两人都不曾说话。
沈焕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把陈安也送到HN新城后沈焕就开始担心,他不敢走远,他在等她,还好等了。
啧,这是小姑娘第二次在他面前难过。
上了电梯,到了家门口,陈安也的内心悄悄抽搐地疼起来。她开始怕,怕沈焕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但这种害怕是有血有肉的。
或许是害怕,再次,一个人。
陈安也自己靠着家门蹲下,抱着双膝,感受着疼痛。一直看着对面沈焕开了门,准备进去。
关门的时候和陈安也对视上了,沈焕顿了一会,还是走了出来。
放心不下。
“陈安也。”他哑着嗓音,低头看着陈安也。
“陈安也。”他又叫了一遍,蹲下来,半眯着眼认真看着她,“谁伤害你了?”
陈安也感受到泪从眼眶慢慢溢出来。
“沈焕!”陈安也终于控制不住了,她一下子很用力地抱住了眼中人。上车前见到沈焕没有哭,在车上没有哭,可现在她陈安也真的控制不住了。
沈焕也将陈安也往怀里拥。
沈焕的力量让陈安也感到那么舒服那么温热。蹲着太累了,陈安也跪下来,沈焕一起跪下来。
陈安也只是颤抖着哭着说:“沈焕,他打我,我爸打我!他好像是不要我了……我没有人要了,我没有家了。”
陈安也在沈焕怀里大声抽泣着。“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好怕一个人,我……”陈安也低下了头,心紧紧揉在一起,一颤一颤的心痛。
“沈焕,怎么办,我离不开你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赖着人家吗,他跟你非亲非故你又凭什么这么说,陈安也对自己说。
可是热泪从陈安也脸上滑落,“对不起沈焕,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沈焕将陈安也抱得更紧了。把脸埋在在沈焕肩上,陈安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良久,陈安也的抽泣声渐渐消下去。
“没关系。”沈焕的神色很温和,“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
她破涕为笑,笑得那么苦又那么甜。
沈焕扶着陈安也起来。他锁着眉,轻轻翻开陈安也的衣袖,看着她手臂上的淤青,伤痕叠加在一起。
他看着陈安也的嘴角,血一点一点渗出来,沈焕用手擦去。“疼吗?”沈焕问。
“不疼呀。”陈安也配合地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沈焕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陈安也再也牵强不起来了。
“疼。”她说了,
“我好疼。哪里都在疼。”她说实话了,沈焕你不要嫌弃我。
可是没有,陈安也听到的是,“听话,我带你处理一下伤口。”
陈安也乖乖地点头,让他带她上车,去了附近一家诊所。
酒精侵蚀着伤口,稀释了血液。那么多处伤,一起剧烈地痛着,快要窒息。
沈焕垂眸。他怎么了,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个女孩,疯了。
陈安也回到家,关了灯,找了一个小角落安放自己,和自己的心。
她太软了,不可以这样。居然依赖起别人了,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对不起,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找不到那个开心的陈安也了,被那样伤害过,全身满是伤痕,心里在下大雨,淅淅沥沥地难受。
她静静地发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季十熙和厉知非各叼了一根棒棒糖,坐在市中心某商场的天台上,双脚悬在半空。在铺开的夜幕下,满载星光和银河的浪漫。
“第一次觉得世界这么安静。”季十熙先打破了雾一般妩媚的沉默。
“从这儿往下看……”季十熙伸出手,“好像车辆带着光影在指尖川流不息。”
厉知非扣住季十熙伸出的那只手,和季十熙一起摘下棒棒糖。
四目相对,空气开始变得微妙。
季十熙看着厉知非,藏在影子里的半张脸,像幻化成人的魑魅魍魉,或许是狐狸成仙吧。
厉知非那对深邃勾人的狐狸眼,眼角微微上挑,是很好看的弧度。浓眉散发着神秘的磁性,快遮住眼睛的额前碎发被随意拨开。
厉知非凑过来,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凑过来,吻住她的双唇。
季十熙勾住厉知非的脖子,埋进他的怀里。“唔,我们是怎么莫名其妙认识了的?”
“你不记得了?”厉知非低头笑笑。
“记得一些。”季十熙诚实地说。
“那时候你刚从HN出来”
这个故事的开头是什么?她想。
确实,那时候季十熙刚从HN逃出来。
漆黑的夜路,孤灯将季十熙的影子拉的很长。她在跑,有人在追。
白晏泽从路口出来,挡在她面前。
“你还想跑到哪儿去啊?有毒素在你体内,你以为你能跑多远?”
“抓住她!”白晏泽大声一喝,季十熙身后立刻上来几个黑衣人。她抽出刀,刀光血影中体力一点点透支。
白晏泽步步紧逼,几拳后一手掐住了季十熙的脖子,季十熙的短刀又划破白晏泽的手臂。白晏泽怒了,几个黑衣人一齐上前……
“嘿,美人,要不要上我的车?”
厉知非的敞篷跑车从一旁驶来,停在季十熙身边。
上了车,季十熙将刀子架在厉知非脖子上。
“前面,左转。”她威胁道。
“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厉知非无辜地说,按照季十熙的要求左转。
“够了,把刀放下。”架的他颈椎难受。
可是季十熙没有照做。
厉知非调整汽车自动驾驶,一把夺过季十熙的刀,扔向车外。
“上了我的车就要听我的话,你是HN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季十熙没有接话,冷漠地看着厉知非。
厉知非皱皱眉,一把将季十熙纤细的双手抓起举过她的头顶摁在车门上:“说话。”
季十熙先是瞪着眼仰头看着厉知非,突然心脏剧烈地跳动,狠狠地疼了一下,她一下子没了力气。
好冷。冷的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靠着厉知非抓着她的劲没有倒下。
“喂,你怎么了?”厉知非放开她的手,季十熙颤颤地回答:
“你不是问我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吗,因为我身体里有一种毒素。”
毒素?虽然不是太了解,但厉知非知道HN的实验。这么说,这个女人的价值远超过他的想象。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全部信息,我可以把你带到“北极星”,在那里你会安然无恙。”
厉知非歪头看着季十熙说,“你自己考虑,以你的情况,除了“北极星”,没有一个地方能给你治疗。”
季十熙没有太多思考,越来越痛了,她靠着椅背快不能呼吸。“好。”她说,“我答应你。”
天台上,季十熙将头从厉知非怀里抬起来看着他:“我说,你就不懂对你未来的女朋友温柔一点吗?”
厉知非噗嗤一笑,勾人心弦,“那时候怎么知道上我车的会是我将来的女孩。”
夜很凉,季十熙却觉得这风都是甜的,像那个棒棒糖的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