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就他们两个,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只有沉默在流动,这就叫尴尬了。
颜雪揪着衣角,好半晌才又憋出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祝你早日康复。”
颜雪开门将要离去时,林郎丢下手中的报纸,瞪着她的后背,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林郎这话说得有些莫名,且十分突兀。颜雪愕然地回头,见他依旧拿着报纸在看,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同行的几个人根本没等颜雪,就先走了。颜雪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不能埋怨什么。麻烦的是怎么回去,坐出租车,她是舍不得的。上次花那一百元,颜雪想想都肉疼。可她又是个路痴,就算鼻子底下有路,她也没有信心。
“上车。”
颜雪刚出住院部的大门,犹豫着是往左还是往右,一辆车突然在她的身侧。靓丽抢眼的红色,轻巧雅致的车身,一看就是辆女性用的轿车。她没有无视掉,因为车门已经被打开了,道出“上车”二字的,正是开门之人——郑岭南。
颜雪看了一眼,坐在司机位置上的女人。女人气质优雅,已经入秋了却还穿着雪纺长裙。以颜雪不太精确的目测,女人应该比她高,至少不比她低。靠近她这侧的皓腕上带着一排银圈手链,食指戴着小巧精致的戒指。
颜雪垂着脑袋,露出白皙的脖颈,有点自卑的姿势,却是站着没有动。
后面响起了喇叭催促声,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郑岭南,见他勉强做出来的温柔面孔恢复冷硬,眸子闪过一丝询问。而后,她转首冲颜雪笑了笑,涂着玫瑰色的娇唇吐出软软的字句:“上车吧,颜小姐。”
听了她的称呼,颜雪微微抬头,目光落在郑岭南的侧脸上。他立体的五官,就算只有一面,一样很精致。
后面的车子有些不耐烦了,调了一下车道,从颜雪身边驶过。三人都听到车中的人说了这一样一句:“这家人真是的……”
郑岭南的脸瞬间黑了,“嘭”地关上车门,冷声道:“开车。”
开车的女人透过车窗玻璃,看了颜雪几眼,又以眼神无声地询问了郑岭南。见他神态坚决,她也只好冲颜雪笑了笑,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颜雪神色呆滞地望着大红的轿车,渐行渐远。原本还算温暖的心,渐渐地有了凉意。她快步走到一边,蹲下来整理裤脚,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有了些许湿意,鼻头微红。努力好几下,眼泪才没掉下来。
本来单膝跪地,重心就有点不稳,没想到有人撞了一下,颜雪就跌坐在地上。抬头看肇事者,倒霉催的,走了郑岭南,又来了顾希珀。当然颜雪并不清楚他叫什么,可真心不喜欢他那张皮囊。她觉得自己倒霉,多少跟这个人有点关系。你说那天,如果不是他捣乱,自己心不慌,也不至于手机和钱包丢了都不知道。如果手机没丢,自然不会爽约,更不会有现在隐隐后怕了。
顾希珀无视她眼中的厌恶,伸手递给她,还郑重自我介绍道:“先自我介绍一下,顾希珀。三顾茅庐的顾,希望的希,王白珀。姜竹西的老公,顾希珏是我二弟。你应该知道姜竹西是谁吗?”
颜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微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这人挡住了去处。
“你干什么?”颜雪仰起小脸,浸黑的眼睛瞪着他,“这里是医院。”意思是,有病赶紧去看看吧。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这也不可以吗?”顾希珀依旧痞子气十足地邪笑道,“啧啧,你不会真不认识姜竹西吧?你不是和姜岭南结婚两年了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颜雪听说过姜竹西,是郑岭南三叔唯一的女儿,也是姜家这一代中唯一的女孩子。据说貌若天仙,性情很好,不过颜雪确实没见过,也没听郑岭南提起过。
“要你管。”颜雪抿了抿嘴角,转身欲走,却被顾希珀抓住了手腕。颜雪挣扎几下,皱着眉头,回头瞪着他,真没想到这个男人脸皮子这么厚,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是人面兽心的东西。“请你放开。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你这态度也太不友好了哦,说得罪也太伤人心吧。”他说着,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而后又极力澄清道,“我啊,真是单纯地想请你吃顿饭。”
来往行人见两人在这里拉扯,虽不至于指指点点,但是回头围观的倒也有些。
颜雪怕引发什么不好事端,有些恳求地道:“你先放开我。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
“放开你可以。”顾希珀摆出一副讨福利的嘴脸,“让我请你吃顿饭。”
颜雪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动了动脚,点了点头,心里打的主意却是,一旦顾希珀松开,她就拔腿向前跑。
顾希珀是何等样人啊,松开了,瞧她向前跑,也不着急,长臂一伸,拉住她的卫衣帽子,勒得颜雪眼泪直流。
“咳咳”颜雪边咳嗽边后悔。真是后悔死了,今天不该穿这件果青色连帽卫衣。
顾希珀将颜雪拉到自己跟前,让她仰面朝天,自己俯视着她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事不过三,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这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清了清喉咙,不管不顾地冲周围人道,“抓小偷啦,抓小偷了。”
颜雪又气又急,又恼又羞,脸颊唰地红成水煮虾子,眼泪也瞬间哗哗流个不停,这人太过分了。
顾希珀也怕她窒息而亡,松开她的衣领,抓着她的胳膊,冲周围围观的人点了点头,拉着她朝不远处的黑色高级轿车而去。
颜雪半推半就地被顾希珀推进副驾驶位置上,拍了几下车窗,毫无反应。见他上车,颜雪忙头偏向一边,作出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顾希珀瞥了她一眼,发动引擎,神色愉悦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接他的恋人出院吧?”
颜雪侧着身子,直接甩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咬着唇,心里万分害怕,想要逃脱,却又无计可施。
“怎么伤心了?”顾希珀轻佻地表达着自己的同情,下面的话却更是不着调,“别介啊。他不识货,你就跟了我吧。要钱要地位,我一样都不比他差的。我可是被称为京城四少呢。”
颜雪越听越黑颜,这些人,这些有钱有地位,像大爷的人,都一个模样的思维吗?张嘴就是钱钱,我欠你们的啊。颜雪越想越愤懑,转头,瞪着他道:“我知道你故意的。你想给他难堪。不过,你这么做,不觉得太没品了吗?你也说了,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一文不值,你何必拿我作筏呢?”
“小白兔变成红辣椒了,我喜欢。”顾希珀无视她红红的脸颊,继续调笑道,“你还别说,拿你做什么,做筏子,确实是挺没品的。不过谁让我看上你了呢?跟我吧,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让你伤心的。我会只疼你一个人……”
“够了。”颜雪几乎要尖叫了。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顾希珀转首看了看她,很体谅地不再逗她了,闭上嘴巴安静地开着车。
颜雪抱着书包,转头盯着窗外,神色黯然,思绪游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专注开车的男人有些嘴巴痒了,咳嗽一声问道:“要听歌不?喜欢谁的歌?听说你们这样的小丫头,都喜欢孙燕姿和蔡依林是吧?要听不?”
颜雪一言不发,依旧保持着沉默。
顾希珀自言自语一番,没得到回答,便自作主张地放了一张孙燕姿的CD。
听见 冬天 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 向右 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著队拿著爱的号码牌
……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
听着《遇见》熟悉的旋律,颜雪睫毛动了动。这首歌,她曾经学过,那时候才上高三毕业。颜风出了车祸,她二本无望,未来一下子变得黯淡极了,没有丝毫憧憬和希望。很偶然地,学了这首歌,每每听到“我看着路 梦的入口有点窄”,都会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顾希珀的余光扫到她眼中闪动的泪花,本想调笑两句,想了一下,却道:“听不得?”
颜雪嘴唇动了动,却没发音,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捏了一把鼻涕。
顾希珀接了一通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他瞥了颜雪一眼,嘴角微扯笑道:“好的,我这就去。保证送他一个大礼。”
颜雪直觉他这话和自己有关,抬头看了看他,无声地询问道:“你打什么主意?”
顾希珀挂了电话,冲她笑了笑道:“听说,你酒量不错,等一下我的面子可要仰仗你了哦。”
“你这人怎么这样子?”颜雪怒道。
“怎样?”顾希珀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