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思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又一溜烟的跑了回来,将用透明塑料袋封口的一包白蜡烛交给了肖影,肖影从一包蜡烛中抽出了三根,分别燃在了奶奶的头顶和两肩,她解释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如果熄灭了,人就会死掉,奶奶现在阳气衰弱,我用三根蜡烛帮她续命,记住,这三根蜡烛千万不能灭掉。最好有一个人一直守在这里,看见蜡烛快燃尽了,立刻添上,明白了吗?”
一家人整齐划一的点了点头。
肖影接着说:“还要准备一捆香,一沓纸,一些奶奶爱吃的酒菜。”
等从房间里出来以后,外面就只剩下秦学和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士,秦学一直住在学校,暑假没有回去,听说奶奶走了他是来祭拜的,后来看到肖影突然从飞机上跳下来,就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道士脸色很难看,他鼻孔冲天的斜睨着这一家人。
田中华觉得很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200块钱塞到那道士手里,陪着笑说:“老哥,实在对不住,这丧事我们不办了。”
那道士冷笑,“人在做,天在看,老田啊!不是我吓唬你,送佛送到西,老人家寿终正寝,你不把她送到奈何桥去,她找不着路去投胎,一辈子住你家,会倒大霉的。”
田思思上前一步,说:“多谢啊!大叔,不瞒您说,我奶奶没死,活得好着呢!就不麻烦您操心了。”她本来就气,这假道士,她奶奶只是丢魂了都看不出来,一来就要下棺作法,要不是肖影及时赶到,奶奶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老道士脸色一变,指着他们一家人,手指抖了半天,最后气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到了晚上12点,阳气最衰,阴气最盛,外面黑魆魆的,星月隐晦,不见一丝光亮,连绵群山,只展现出大致的轮廓,八月的山村,日间骄阳似火,热浪翻滚,然而到了夜间,气温会立刻下降,到了凌晨,还要盖上薄被,昼夜温差很大,特别是今晚,空气尤其的冰冷,不是那种正常气温给人的感觉,而是那种渗入背脊的阴寒,让人如同置身在阴凉不见日光的山洞之中。
田思思家的灯全灭了,只剩下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只有田家大门口,有个人正蹲在天平里烧纸钱,火光明明暗暗,大门口摆放着酒菜,其中一个装着小半碗糯米饭的白瓷碗上,插着三根燃着的香,三个红点,在夜色里也格外显眼,田思思将一张张纸钱放进小火堆里,嘴里一边喊着:“奶奶,快回来了!”
“奶奶,回来了!”
………
山谷空旷,人声寂静,声音幽幽的回荡在群山沟壑之间,沁凉的冷风吹来,吹起地上的纸灰,吹起田思思头上的青丝,田思思用手臂挡住越来越猛烈的劲风,眼前的火堆被吹散,有些纸灰带着尚未燃尽的火苗在狂风中乱串,灰烬一哄而散,在狂风中飘着,散着,田思思用手臂挡在脸上,她偏头看去,外面黑暗处灰蒙蒙的,像是有无数看不清的东西,朝这边走来,她强压住喉头的尖叫,忍下逃跑的冲动,继续在大风中烧着纸钱,喊着:“奶奶,回来了!”
而奶奶的房间里,此时也是灯火黄黄,床上,奶奶正安详的平躺着,她的头上肩上点着的蜡烛散着幽幽烛光,将她的脸照的恍恍惚惚,在床前的不远处,肖影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她的前面有一张半人高的八仙桌,桌面上平铺着一张大大的白色的符纸,她和桌子的周围饶了一圈明惶燃烧着的蜡烛,她正弯下腰,用毛笔在符纸上画着让人看不懂的字符,她一边大气磅礴的写,一边嘴里念着什么,她每写一笔,都似乎用了千斤之力,又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在与她的手臂较劲拉扯,她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凝神静气,目光灼灼,突然,墙上的窗户被一股大力推开,一股狂风突然席卷进来,把屋内的蜡烛吹得摇摆不定,明明灭灭,屋内轻巧的东西都被吹得飘起,她身形不动,嘴里却发出一声气沉丹田的喊声,“田叔叔,不要让蜡烛熄灭。”
一行人站在门外,正惶惶不安的走来走去,听到里面的叫声,田中华就要推门进去,却被一个坚定决绝的声音唤住。
“我来!”
接着秦学推开门,里面的风声猎猎,如无数鬼魅嘶嚎,他一跨进门槛,就将门奋力关上,他站在狂风中,受着狂风的阻力,逆风而行,他每走一步,脚下就犹如灌了铅,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肖影才不管他,再次大声吼道:“快,快点!”
其实肖影此时也已经到了极点,她每说一句话,都耗用了她不少的力气,同时还不能分心画符,她整个人极度紧绷,犹如一颗在狂风中伫立不倒的大树,充满了力量,又像拉满了的强弓,绷直了每一根神经。
秦学果然看到,奶奶边上的那三盏灯被大风吹得飘摇不止,明明灭灭,头顶上的那盏,已经只有一点火星,他突然咬咬牙,卯足了劲儿,朝前紧走几步,后来都用上了跑力,最后终于在蜡烛熄灭的前一刻扑了上去,将身体盖在蜡烛上面,三只蜡烛总算缓过了劲来,慢慢的又明亮了起来,他回头看去,肖影似乎也加快了速度,她每写一笔,都要在装有朱砂的砚台上礁朱砂墨,最后几划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气呵成。完成的最后一刻,她脱力的倒退一步,险些摔倒,秦学眼睁睁看着她的精力已经到了极致,恨不能上去扶她一把,可是自己的任务一样重要,不能错失分毫,他的头发狂魔乱舞,眼镜歪歪斜斜,要掉未掉,他感觉那股大力快要将他吹走了,可是他仍顶在风尖浪口,纹丝不动。
而肖影似乎缓过了劲,她弯腰拾起桌面上的大符纸,那符纸和她的身形,立在狂风里,犹如立于风平浪静的地上,没有任何威胁力,又好像她的周身遮盖着一层透明的挡风玻璃,这时她的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下,她拿着符纸走到床前,床前的烈风突然静止了,就连秦学也被圈进了保护圈里,无论外面的魔鬼如何猖狂肆虐,我自稳然不动如泰山,他缓缓站起身,看着肖影将那张符纸铺在奶奶的身上,然后将背在身后的桃木剑抽了出来,在床前挥舞着桃木剑,手舞足蹈,嘴里念着:“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河边野外,荒庙庄村;公庭牢狱,坟茔山林;虚惊诉讼,失落真魂。今差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受命童子送魂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说完之后,她将剑尖顶在符纸上,符纸上的朱砂字突然散出金光,然而下一刻,符纸自己飘了起来,飘在空中猛然燃烧了起来,肖影脸色立刻一惨白,她迅速回头,从八仙桌边的一张椅子上飞来一个水杯,水杯由着桃木剑的引导,飞到燃烧着的符纸上面,自动倒垂,将杯子里面的水喷洒在大火上面,大火立刻熄灭,凌乱的纸屑和灰烬飘飘然落到了奶奶的身上。
肖影突然一个趔趄,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一双手臂扶住了她。
“小心!”
肖影回头朝秦学虚弱的说:“扶我去桌边坐下。”
大风在符纸熄灭的那一瞬骤停,此时室内恢复了平静,秦学小心翼翼的扶着肖影一步一步的走,肖影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她现在就像一滩稀泥,筋骨都软的一塌糊涂,怕是秦学一松开手,她就自然倒下了。
秦学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又将放在一个凳子上的水壶和水杯拿到桌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她连喝了几杯,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她脸色白得像雪,没有一点的血色,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叫人心疼。秦学抿着唇坐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门突然被推开,田思思的父母和弟弟冲了进来,他们刚刚听见里面没了动静,害怕出什么事,便推开门跑了进来。看见里面凌乱不堪的场面大吃一惊,地上的蜡烛东倒西歪,桌子凳子歪歪斜斜,床帐被吹得凌乱不堪,只有奶奶还安静如初的躺在那里。不知道是谁将灯打开了。
他们围着肖影,田母急着问,“肖影,怎么样了?”
肖影将杯子放在桌上,说:“奶奶的魂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啊?”田母惊道,“就她那两只脚都要进棺材的人,怎么可能?”
肖影说:“正是她快去世了,才有人打她的主意,她还有十年的寿命,若是有人无声无息的将她的魂勾走,你们自是以为她是寿终正寝,不会追究,若是年轻人就不一样了,年轻人年轻气盛,突然死去,自然要查。那东西法力高强,很难对付,但是你们放心,我现在知道了缘由,自然有办法对付它。我们现在只要一直在床前守着,不让三盏蜡烛熄灭,如果灯有熄灭的迹象,你们就来叫我,我现在去休息,我估计,它今晚也耗费了不少精力,今晚不会有行动,你们只要随时有人在身边就行。叫我之前,记得准备一个锣,饭菜蜡烛香烛也都要准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奶奶能否救得回来,就看这一次了。”
说着她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她连一点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她的身子突然一轻,自己被秦学打横抱了起来,她早已没了力气别扭,脑袋埋着秦学胸前沉睡了下去。
秦学抱着肖影走在后面,田母走在前面,她引着他去田思思的房间里走去,谁知,听到一声鸡鸣,然后就听得田思思哇哇大叫着跑进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