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影是被田思思摇醒的,她从田思思的床上坐起,睡意惺忪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田思思双手掐在她的肩膀上,摇晃着她的双肩,激动道:“肖影,你快醒醒啊?蜡烛、蜡烛要熄了。”
蜡烛?肖影一个机灵,连忙穿鞋下床,便朝外走边问:“走准备好了吗?”
田思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说:“准备好了。”
“好,现在是什么时辰?”
“晚上11点。”
肖影顿了顿脚步,怔忪了一下,她睡了这么久。
奶奶的房门被大力推开,肖影和身后的田思思大踏步走了进来,田思思父母和弟弟,还有秦学都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三盏烛光,无风自暗,就在左肩的那只蜡烛颤颤巍巍,即将灭尽的时候,肖影紧走几步,奔到床前,看见奶奶面容扭曲,似乎处在极为痛苦挣扎的噩梦之中,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着快速点上那只快要熄灭殆尽的烛火,那烛火突然蹿高蹿大,发出幽幽的蓝光,手指又快速点上另外两只蜡烛,蜡烛的火势变大,霎时三盏灯又恢复了原样,只是那火光愈发的幽蓝,给人一种冰冷的错觉。
肖影对田思思说:“你和昨天一样,去大门口烧纸。”然后对众人说,“我要锣呢?”
“在这里”
田思思的弟弟田野将一个重重的锣和敲锣的锤子从角落里搬了过来,那锣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挺重,他提着两样东西好不吃力,两只脚移动起来像是灌了铅似的,特别笨重。肖影接过锣和锤子,提在手上轻轻松松,似乎没有丝毫重量,她嘱咐嘱咐众人,“叔叔阿姨,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都出去后,肖影拿着锣站在奶奶的床头,看着奶奶的表情,奶奶的脸色较之刚才明显扭曲了许多,此刻她的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红晕,额上的青筋突出,千沟万壑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她已经有了呼吸急促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掐着她的脖子,她的两只干瘦的手死死抓着被单,渐渐的,她的脸色由红转为青紫,最后整张脸都布满了深重的青色,她的呼吸也越来越不畅,甚至从喉咙口出发咯咯咯类似于马桶堵住的声音,她的双手也已经脱力,由方才的抓握,缓缓松开,直到手臂完全脱力,不再动弹。
时机已到,肖影将锣凑到奶奶的耳边,用锤子狠狠一敲。
“哐当…”
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带着让人耳朵发麻的威力,在绵长幽静的黑夜中响起,一声荡过一声,就像浪打细沙的海岸,给人以深沉遥远的震撼,而这种力量,几乎可以穿透人的皮肉,钻进心脏和脑海里,让人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站在门外的人听到四声有规律的锣响之后,过了四分钟,又听到四声锣响,如此循环了四次,屋内总算安静了下来。
大门外,田思思蹲在地上烧纸钱,通过昨日的惊吓,今日的她,胆子大了许多,虽然依然觉得毛骨悚然,瑟瑟发抖,但她能保持表面的镇定,在四次锣响后,看见模糊的白烟飘来,也能假装看不见。
肖影在奶奶床前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着:“湛湛青天紫云开,朱李二仙送魂来。三魂回来归本体,七魄回来护本身,青帝护魂,白帝侍魄,赤帝养气,黑帝通血,黄帝中主,万神无越,生魂速来,死魂速去,下次有请,又来赴会,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她白袍翻飞,脚步急转,桃木剑在空中划破无数道弧线,当她把咒语念完时,桃木剑尖抵在奶奶的眉心,奶奶痛苦的神色恢复安宁,但不过片刻,奶奶的脸又开始皱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慢慢堆叠起来,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冲力,通过剑身将她推开,她倒退数步,来不及反应胸口的闷痛,立刻回身,从桌上端来一碗朱砂,浇洒在剑身上,然后又从桌上取过一张黄符,抛至空中,黄符轻飘飘的立在她面前一米的位置,她将剑尖点上黄符,快速的划出数道弧线,最后组成让人看不懂的咒语,那咒语在黄符上,鲜红如血,透着腥煞之气。
“起”她将桃木剑指向奶奶的额头,嘴里说道,那黄符就像被桃木剑牵引似的,飞到了奶奶的眉心。黄符上的红符闪起红光,红光越累越声,想红雾一样漂浮在奶奶身体的上空,形成一层保护膜,围绕着她的周身。
慢慢的,奶奶的挣扎渐歇,她又恢复成了沉睡着的模样,这时红雾越积越密,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在了迷雾里。
“破”肖影将桃木剑尖戳入红雾之中,那红雾就像被一个透明的玻璃气球包裹着似的,气球炸裂,红雾也四散开去,渐渐消失在迷雾中。
与此同时,一处黑暗密闭的小房间内,传来一长串滋滋滋触电的声音,接着是砰的一声物体到底的声音,最后燃起一阵火花滋滋声响。
肖影半跪在床前,一手将桃木剑尖抵在地上作为支撑,她整个人已经虚脱,身子不住的酥软,但她强撑着努力站起身,提起剑又快速挥舞着起来。
“湛湛青天紫云开,朱李二仙送魂来。三魂回来归本体,七魄回来护本身,青帝护魂,白帝侍魄,赤帝养气,黑帝通血,黄帝中主,万神无越,生魂速来,死魂速去,下次有请,又来赴会,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奶奶此时睡的很平静,而桃木剑尖轻易的就抵在了她的眉心,戳出一点殷红。
这时,窗户哐当一声,窗户门咯吱几声,猛然被撞开,一股阴风吹拂进来,紧接着一道白烟飘然而入,白烟落地,变成人形,人形在昏黄的三盏烛光下,薄如纸片,澹似透明。
“进”肖影将桃木剑指向白影,嗖的一下,白影随着剑尖的弧度,飞向了奶奶的身体。下一刻,肖影再也忍不住口中的腥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洒在地面上,紧接着她整个人也扑倒在了地上,昏过去了。
门外的人听见里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急忙推门进来,他们脚下的鲜血刺目可怖,肖影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地上,嘴上一抹猩红,让人触摸静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秦学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弯下身子,抱起昏睡中的肖影,朝门外重重困难走去。床上的奶奶,平静安详的睡着,皮肤状态也渐渐趋于正常。
肖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傍晚,她睁开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床前。
田思思看见她醒了,喜极而泣,弯下腰抓住她的手,激动的说:“肖影,肖影…”
被她这么一哭,肖影连忙问:“奶奶还没醒吗?”不可能啊!她是亲自把奶奶的魂魄放进身体里的,如果现在还没醒,就只能说,奶奶身体太过于虚弱,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按理说,是该醒了。
“醒了…醒了…正躺在床上修养呢!”田母快速接话,哭笑这说,“肖影啊!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肖影放心了,笑着说:“没事,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早就准备好了,我马上给你端过来。”田思思的弟弟田思泽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肖影很想叫住他,她有手有脚的,别把她当残废。
田家人很体贴,知道肖影体力耗费太多,首先不易吃腥辣的东西,所以给她准备了青菜廋肉粥,银耳排骨汤,中药炖乌鸡,这三样很清淡很补的菜。
肖影坐在桌前,顶着五双贼亮的视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她心里很苦闷,她很想说,来碟盐炒花生米呗,来碗青椒炒肉呗,来碗萝卜酸菜呗,来碗爆炒辣椒呗…
从小她就是那种无辣不欢的重口味,来到湘西之后,她吃辣椒更甚,炸辣椒粉泡饭她也能吃上几碗饭,这里还有一道她最爱吃的菜——包谷粉罐酸,就是将包谷打成粉状,和辣椒粉一起灌入坛子里,等过一段时间后拿出来炒着吃,味道酸酸的,特别入味,想着就叫人流口水。
然而,面对一双双关心的担忧目光,她还是把话和着粥一起咽了下去。
其实她身体没事,从小到大,不知道流过多少血,特别是跟着干爹一起学法术的那几年,她吐出的那点血,就好比手指被针扎一下那么简单,再痛再累,伤得再重,她照样吃吃喝喝,干爹也是重口味的,他们臭味相投,每每坐在屋顶的月色下,中间放着两壶酒,一碟花生米,望着月色,可以吃到天明。
嘎吱一声,奶奶的房间门从外面被打开,室内天花板上,亮着一盏白炽灯,给屋里面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芒。
肖影、田思思兄妹和秦学四个人一起走了进来,他们站在奶奶的床前,奶奶听见开门声就醒了,她撑着惺忪的眼神看着头顶的四张脸。
肖影弯下腰,和奶奶对视,她问:“奶奶,您醒了?”
“$**$&%#$*”奶奶虚弱的开口说。
“……”
平时奶奶说的话,肖影连听带猜,还能理解个七七八八,现在她身体虚弱,说话含糊不清,肖影压根儿听成了外星语。
田思思也没有听明白,她将耳朵凑到奶奶的嘴边,听了一会儿,偏头对肖影说:“奶奶说,谢谢你就了她。”
肖影握住奶奶无力放在床沿的干枯的手掌,笑着说:“没事的,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加上这只是举手之劳,您千万别客气。”
田思思将肖影说的话转述给了奶奶,奶奶又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田思思笑着看向肖影,朝肖影调皮的眨吧了一下眼睛,说:“奶奶说你是个好孩子,好人会长命百岁。
“借您吉言。”肖影无奈的笑了笑,说,“奶奶,您睡着的那天,有没有见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