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团的制裁很快就取得了实际效果,协和医务所近来已经陷入了药不供求的地步。
因为没有了可用的烈酒,现在外科手术基本无法操作,无数的病患挤在医务所里叫苦连天。
钱不入账的噩运也很快到来,各个营房里的财务处总找着各种理由拒绝支付士兵的治疗费用,而把钱款全部交到了医务团的账里。
二楼住院部的护工已经开始出现拖欠工资的现象,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动了想要离职的念头,人心很是不稳。
卢秋荻抱着脑袋坐在明亮的门诊室里一筹莫展,他不明白为何医务团的人非要治他于死地方肯罢休,难道他已在三营里遭受了六年的罪还不够让他们解恨吗?他想不明白。
秦重依旧还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就好像这世间的烦恼从来都与他无关。
此时他就站在专家门诊室的地上,目光却在欣赏窗外的风景,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担忧来。
“秦公子,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诊所恐怕就要黄了。”
卢秋荻蹲在地上搔搔头发,话里话外都是苦味。
“怎么,你这么快就打算要投降了?”
秦重微笑回答,他总是那么自信,对此卢秋荻永远只有佩服的份,却终其一生也做不到。
“我总奇怪,为什么一个人在他身处困境之时总能越挫越勇。可一旦当他步入了顺境,便好像再也经不起了风雨。”
“那是因为人穷的时候本就一无所有,因此无需害怕再失去什么。可一旦当人有了很多东西,失去便成了他最大的担心。”
“你倒很善于总结。”秦重不由笑了起来,“可是如果不能把总结变成经验,那便屁用没有。”
他缓缓走向卢秋荻,“实际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所以尽管我们这几个月里的发展都挺不错,可医务团里的智囊们还是发现了我们的弱点,并给予了我们沉痛一击。”
秦重围绕卢秋荻步行一圈,最后在他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转身坐回椅子里。
“这也正如医务团的计划看起来好似无懈可击,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我们能够掐准他的七寸,依然可以反戈一击。”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办法?”
卢秋荻眼神询问,不过里面已经荡去了刚才的死灰一片,生起了一点希望的曙光。
“可秦公子,我们现在可是药尽钱绝,我真想不出你还会有什么办法?”
他想了想,觉得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能够挽救危途。
“钱虽然掌握在各营财务处的手里,但士兵却有很大的话语权。只要我们可以鼓动士兵回去逼迫营部将医款交给我们,那我们就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可士兵们从来都是任由营部摆弄,何时能够左右营部?这个恐怕很难做到。”
卢秋荻左思右想,发现这个办法漏洞百出。
秦重不动声色,“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告诉外面的那些病患实情,并通知他们只有先交钱后才能治疗,那么他们必然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自行筹钱垫付,要么回营要钱看病。可无论哪种,我们都将作为利益不受损的一方,救协和于水火。”
“这如何使得?”卢秋荻面色不虞,对秦重提出的建议明显表示反对。
“秦公子,难道您已忘了医者仁心的话了吗?这些士兵现在正在遭受伤痛困扰,可我们却要、却要逼他们先付款然后才给予治疗,那我们到底还算什么救死扶伤的医生,又有何脸面再去谈仁心二字?”
“如果你非要把仁心与软弱混为一谈,那我们只能坐在这里静候失业了。”
秦重目光锐利,话语毫不客气。
“卢医生,医者仁心绝不是简单的不顾一切。我们要的是细水长流,而不是一锤子买卖、拉倒就算。
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先保证医务所能存活下去,保证我们的医款迅速到位,这样我们才有钱去购买药材。
而只有有了充足的药材,协和医务所才能更好、也才能救治更多的伤患,否则我们恐怕连这个月都挺不过去就会关门倒闭。
老兄,听我一句,如果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所谓的医者良心,你是决计斗不过那些身居高位的黑心医者的。
他们才不会管你什么良心和仁心,只要能让你从这个世上永远的消停,在他们看来就都是好心。
外面的士兵们现在的确急需救治,疼痛难忍的伤口令他们感到焦躁和愤怒,而这些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东西。”
秦重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到卢秋荻的肩上,“那就将他们的愤怒化作刀剑,为我们劈开一条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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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特轻轻敲响了首席医生办公室的门。
“进来!”
娄恒硕依旧还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只是今天并没有什么文件可看。
他悠闲的站起身,然后朝窗外的团部广场上瞧了一眼,问道:
“刚才外面那些人在吵什么?”
孟特禀道:“几个营的财务处都过来催着让把他们的医款再给还回去,说是士兵们找他们闹得厉害。如果再不及时把医款交付他们去看病,恐怕就会引起士兵哗变了。”
娄恒硕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几个闹事的士兵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他们还真够孬的。”
随即转过身看了地上的孟特一眼,“暂且先不用理会他们,一切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像这种士兵找事的情况自打我来这里就不知见了凡几,不过就是几个**想要弄点好处,只消把带头的几位扔进牢里,其余的自然会作鸟兽散。
哼,他们也不想想,当兵的什么时候能闹过官去?异想天开!对了,三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哦,三营那边现在既无钱也没药,目前已经停止了营业。看样子、看样子是撑不了太久了。”
娄恒硕听了满意的点点头,“那也别掉以轻心,告诉下面的人,再坚持上个把月,等到彻底把他们弄消停了再放手。”
他把指节敲在了桌子上——每当思考问题的时候,他总习惯做这个动作——然后重新回到椅子坐下,手指顶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
“光把对手整倒是不够的,还得把他们的手艺学过来才行。孟特,依你之见,我们怎样才能实现这一目的?”
首席医生的询问让孟特受宠若惊,因为娄恒硕向来都是乾纲独断,很少会征求下属意见。
“哦,大人,您,您是在问我吗?”他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吞吞吐吐。
娄恒硕对他偏了偏头,“你听到的没错,我现在就是在问你该怎么办?”
“大人,呃,依属下之见,我们应该,我们应该有两种办法可行。”
“两种办法?”娄恒硕脸带笑意,明显是对他的提议表示兴趣,“说来听听。”
“是,大人。呃,要想掌握他们的手艺其实也不难,属下觉得方法有两种。
呃,第一种,第一种是把会手艺的那个人吸纳进我们医务团来,为我所用,这样最省事。第二种的话,就是派个间谍潜入进去,然后把他们的技术给窃取出来。”
孟特抿了抿单薄的嘴唇,目光注视着首席医生的反应。
娄恒硕点了点头,指节再次敲在了身前的桌面上。
“那么,”他思考着,好像在决定到底该用哪个为好。
孟特脸上轻露笑意,自己的建议能被首席医生采用让他感到非常的荣幸。
“招募他们回团的事我看先可不必,毕竟他们现在已无用处,而我们团里又人满为患。”
“我看还是直接把他们的手艺拿来为好。”娄恒硕停止了手指间的动作,明显是下定了主意,“这样吧,我就委派你去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是,长官!不过——”
“说!”
“属下需要明白自己的权限。”
“只要能把这项技术带回团部,你可以不择手段。”
“是!”孟特脚后跟碰在一起,摆了个立正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