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特回到家中换了套行装,准备去三营医务所执行任务。
自从三年前进入医务团后,他就一直在机要处工作直到现在。
他出身微末,没有靠山,父母皆是瀚草郡里的普通农民,整日的生活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养活家人。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出身贫寒的孟特对此早就有了深刻认知。
他明白自己除了靠出色的工作去赢取领导的赏识外,再无他途可获晋升。
逆境总能让人更快的成长,年轻的孟特因此有了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性格与视野。
他冷静、圆滑,遇事总爱在脑子里先转上几个圈,接人待物也是处处周到,不落话柄。
与此同时,他的野心也急剧膨胀,尤其是对权力有着嗜血的迷恋。
他先是拼命的向周围的同事示好,凡是遇到脏活、累活和别人不愿意干的活他都抢着干,并因此赢得了同事的一致赞誉。
紧接着他便利用一切工作的机会去接近主任刘进达,并一步步获得了他的赏识与信任。
三年后,当刘进达收拾行李即将退休离任时,孟特从芸芸众人中脱颖而出,最终获得了主任的继任推荐,过后不久便升迁至了机要处主任,把私人物品通通搬进了那间独立的办公室里。
于是周围的同事们开始在背后咒骂他,说他阴险狡诈、用心险恶,竟在不知不觉中就轻易揉碎了许多人的梦想。
而他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随和与包容,而是变得愈加严厉与冷酷。
他已不再需要这些人了,对此孟特心知肚明。
如今孟特刚刚脱下黑色的皮靴,换上了一双农户人家常穿的千层底鞋。
他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朴实无华,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农民。
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孟特心想,这或许会是他又一次向上攀升的难得机遇。
为此他还暗自发誓,一定要将此次任务干得漂亮,以此来博取首席医生对他的青睐,为日后的提拔铺平道路。
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千颗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孟特独自走在漆黑的夜路上,林间传来乌鸦的鸣叫。
其实他本可骑马而去,可那样必然无法真实的表现他是走了大老远路而来。
他决计此番行动一定要事事谨慎,所以也就必然要为此做到事事逼真才行。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他赶到三营医务所的时候,看到眼前突兀而起的二层小楼,简直吃了一惊。
没想到传说中那个又破又旧简直不是人待的三营医务所,居然会修的如此阔绰!
这里简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医务所都要漂亮和宏大,甚至说它堪与医务团的办公楼相媲美都不为过。
孟特四处打量着小楼周围的景致走进了一层大厅,里面早已挤满了过来看病的各营兵士。
“兵士们,你们皆是辛辛苦苦为国效力,国家理应感激你们。可事实却是,你们现在受了伤,却没有人肯为你们支付医疗费。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出于这个国家的真实意愿,还是因为有个别人在从中作梗,才剥夺了你们理应享受的待遇。”
孟特听到人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于是尽力踮起脚尖从人头缝里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站在椅子上对着周围伤兵发表讲话。
“按理说你们的伤都是为国所伤,即便你们不支付任何费用我们都没有理由将你们拒之门外。
可我们也有难处,因为你们的营部拒不支付诊疗费,我们现在已经买不起任何的药品和器械,而这些东西又恰恰都是手术必不可缺。
你们皆是为国奉献了一切的战士,国家理应承担起为你们治疗疾患的责任,以此表彰你们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惨痛代价,鼓励其他的士兵像你们一样为国效力。
可事实是怎样的呢?
你们所在的营却仅仅只为了把钱留在各自的驻地医务所里,就通过这种方式来阻止我们为你们看病。
这样的行为真是令人感到羞耻与愤怒!
难道仅仅因为我们不是你们营里的医务所,他们就忍心甘愿让你们被砍掉手脚,也不愿把本属于你们的医疗费用支付我们,用以为你们保留肢体?
这简直不可理喻!
士兵们,协和医务所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我们的医生也随时愿意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治疗,请你们务必相信这点。
可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的营不把医疗费交付我们,那我们就无法去购买药品,从而也就无法为你们实施治疗。
要怪就怪你们各自的营部吧,是他们把你们当牲口的使用了,最后却连牲口的那点尊严都不愿给你们。”
“去他娘的!老子们跟他们拼了!老子们为他们鞍前马后差点送掉了性命,他们却宁愿看着老子在这里活受罪也不愿把那点屁钱给我们!弟兄们,都伸手去摸摸你们的裤子,看里面是不是还有卵在,有的话就随我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找他们算账去!”
人群里一阵悸动,随后就有大群愤怒的兵士从大门涌了出去,叫嚷着奔向营部所在。
此人的言语倒颇具煽动性!
孟特不禁为眼前这个小小少年的表现感到惊奇。
他在机关里工作三年,对于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自然熟知,可要论到煽动人心,眼前这位少年的表现绝不亚于医务团里的任何一位高级官员!
他言辞恳切,听起来完全是在为士兵着想的模样。想到这里孟特就忍不住心中冷笑,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言片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把对方的讹钱行为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
不简单啊,孟特心想,看来自己这回可是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
待到人群散去后,那个少年才慢悠悠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动作敏捷。
他一眼就瞥见了站在地上的孟特,仔细打量他几眼后,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来看病的?”对方询问道。
“噢,不是,”孟特急忙把手里的包袱背到肩上,然后走上前来向他拱手。
“我是今早才从瀚草郡过来的,因为家乡闹了粮荒,我听几个邻乡人说到望海郡来或许可以找到活计,于是就过来看看。刚才我看见那些士兵好像都受了伤,可他们为什么没有进去治疗就都走了?”
“呵呵,”秦重缓缓向他靠近了几步,目光随他一起望向了那些离开军人的背影,“我想他们一定是有比看病更要紧的事吧。”说完独自转身走回了诊所。
过了一会儿,只见刚才那人从外走了进来,獐头鼠脑的朝里面望个不停。
随后走到秦重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呃,那个,大人,请问你们这里佣工吗?”
秦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言不发,随后摇了摇头,“如果你们家乡闹了粮荒,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留下来的。”
那人不解的看向他,随即慢慢走进了屋里,咂了咂舌道:
“呃,我什么都能干,不挑活、不怕累,而且薪酬也要的公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秦重点了点头,“看得出你是把干活的好手,”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指上,随后笑了笑,“说说你都会点啥?”
那男子随即放下了手中的行李,高兴道:
“我什么都会的,泥瓦、木匠,洗衣、做饭,包你用了我一个,男人女人你至少可以省两个。”
“可我们这里是诊所,”秦重耸了耸肩,目光带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好似用不着你的手艺。”
“啊,关于这个,我在我们乡里还是个远近闻名的骟猪手。也算,呵呵,也算是个兽医吧,说起来和你们还是同行呢。”
秦重瘪瘪嘴道:“如果兵士们知道我们原来是同行,我想他们恐怕再也不会光顾了。”
“大人!”
“不过如果你执意要留下,”秦重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暂且先去二楼帮忙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暂时可是付不起你的工资。如果你同意,那便去找卢所长办理入职手续,他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啊?大人,没钱怎么能行,我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我拿钱回去买粮呢!”
秦重扬起了眉毛,已经把他关在了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