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外面马蹄声喧,一队人马呼喝着从旁越过,吉飚甚至可以清楚听闻铁甲与剑鞘因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声响。
纷乱的蹄声刚刚远遁,旋即又有零落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微弱的火光渐行渐亮,直至映在黑暗的洞壁上,形成两道明亮的光斑。
吉飚屏住呼吸,手指落在了圆头剑柄上,轻微开合几下握住的指头,耳朵敏锐的倾听来自外面的动静。
“天杀的!这大冷的夜却让我们出来搜寻逃犯,真他娘的晦气!”
树洞外有战马喷着响鼻来回踱步,马上传来人语交谈声。
这哪里是为了捉拿逃犯,而是为了震慑逃犯,对捕盗团这套故技熟知不过的吉飚内心鄙夷,却不敢发出声来,手中的剑握得愈发紧密。
“嗨,这算什么。比起我们,吉飚才他娘的晦气,谁能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副团长,竟会一夜之间变成了逃犯?”
两名骑士坐在马上彼此攀谈一阵,随后一名骑士下了马,晃动着身体来到一棵树前解手。
吉飚只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脑门流淌而下,他皱眉闭上眼睛,任由骚臭的尿液从脸颊滑落,浸湿了颈部的衣衫,流向腹背。
骑士对着树干抖动几下,最终提起裤子背离而去,重新踩着马镫上了马。
“等我找到了吉飚,非狠狠在他胸口插两剑!”那骑士咬牙道,“如此方泄我为他挨冷受冻之恨。”
我对你们施予过那么多恩惠,怎么却从未听你们说过要报恩?现在不过让你们在寒风里遛两圈就要向我报仇?
吉飚嘲笑这世道的丑恶,听外面另一人说道:
“真找到了他,那可是咱俩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所有的挨冷受冻也值了。走吧,前方的大队已经走远,再追赶不上,又要被他们责骂了。”
二人总算拍马离去,刚才流在吉飚身上的尿液此刻已在寒冷的夜风中结成淡黄色的冰凌,挂在他的额角以及脖领上。
吉飚松开手中的剑,将它斜靠身旁安放,左手抬起食指轻轻揩掉额角处的冰凌,涂抹在身下的泥土中。
他必然要找到真相,吉飚暗自发誓,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可以洗刷至今所受的所有屈辱。
军部的官员近日已经下沉查案,但还需要他再搭把手助力,否则这帮蠢货不知道要耗到何时才能还他清白。
最好的办法是把秦重拖进这潭污泥脏水,只有让他越陷越深,他才会因慌乱而露出马脚,而他身边那些忍得住或忍不住的小丑也才会通通跳出来,让真相更加明了。
那么秦重,你的弱点又会在哪里呢?
吉飚吸了吸干燥的鼻子,随即蜷缩起高大的身躯躺在狭窄的树洞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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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团的会议室里热闹喧哗,参会人员正在为孟特提请的制定《专利法》一事而争论不休。
“如此说来,从我们制定出这部法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先需向三营医务所支付大笔的专利费用才行。因为截至目前为止,整个医务团就只有三营医务所发明了手术疗法,其他则一无所为。”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老医官瘪着嘴唇质疑道。
“现在手术疗法已经为我们掌握,因此也谈不上三营医务所的专利了。况且法律一定是从它制定并颁布实施之日起执行,又岂会包含过往?”
孟特针锋相对,有几个老医官也随声附和。
“我看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白胡子老头索林面向众位露出无牙的嘴巴,深陷的两颊也因兴奋而变得潮红起来,宛如一窝刚孵出蛋壳的喜鹊。
“众所周知,我这几十年里可是没少为咱们医务团发明药方!如果按这样的办法,那医务团应该给我分发好多专利费才行。”
他微笑着把目光移向了孟特,“我说孟特,难道有关过去的那些发明就都不算数了吗?是不是应该也在《专利法》里再补充一条,对过去曾经给医务团带来巨大收获的发明也做适当补偿?”
白胡子老头砸吧着嘴唇,神情里满是恳求之色,期待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孟特。
“索老,过去的事情好比已经拉完的屎,它的荣光早已随它的身体一起掉进了粪坑里。如果您执意要在里面捞金子,恐怕只会弄的满身屎臭。”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索老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讪讪的自我解嘲道:
“要是再早那么几十年制定出这套法律就好了,我想我的药方绝不止会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数量。”
一些新进的年轻医官也从《专利法》中嗅到了利润的气息,纷纷表示赞同。
“各位,请大家仔细想想那天裘团长在会上的发言吧!”
一个鼻梁挺直的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眯着深邃的眼睛道:
“为什么我们这么大的医务团,却连个小小的三营医务所都比不过?
他们不过才几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凭什么他们就能发明那个神奇的手术疗法,而我们医务团人才济济,却只能仰人鼻息?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大家究竟有没有想过?”
他询问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个角落,脸上却明显已经有了答案。
“就是我们医务团的氛围太过死气沉沉了呀!
干多干少一个样,完全没有激励措施。很多医官明里不说,但暗里都不愿出力,成天整日的坐在办公室里混日子。
这也不怪他们,明明躺着就可以赚到同样多的酬劳,又有谁会愿意给自己找事干呢?”
“嗯,我也赞成孟主任的提议!这样至少可以让绝大多数人都努力起来。
如果我们只是一味考虑这样的法律会给三营医务所带去什么好处,那无异于鼠目寸光!
一个条令的好坏绝不能只以它是否会为对方带去利益而论,关键还要看它对我们是否也有着更大的好处。
《专利法》可以让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看到属于自己的天地,让大家相信只要自己拥有聪明才智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那么就一定会劳有所得,这难道不正是我们一直都在追求的目标吗?
况且以我们医务团这么庞大的人才数量,倘若真能把每个人的工作积极性都调动起来,那该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啊!
可我却听到还有人在惧怕一个小小的三营医务所,生怕这条法令的制定会给他们带去一丁点的好处,这未免也有点太过自卑了吧!”
会场里吵吵嚷嚷,依然是争论不休的场面,不过总体来看局势明显已经倾向了赞成的一方。
坐在上方倾听意见的裘正刚一直默然无语,此刻终于敲着桌面制止了混乱局面,向与会众人作出最高指示。
“关于制定《专利法》的提议大家已经讨论了很久,我想是时候该对此做个结论了。
从大多数医官刚才的表态来看,明显是赞同的人占了上风。这就说明这个方法确实具备一定的可行性,至少它已经激励到了在座的很多人,并让他们产生想要为之奋斗的冲动。”
他食指弯曲着顶住下巴短暂思考,随后扬手道:
“说实话,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同样对这个《专利法》抱有怀疑的态度。”
他把柔和的目光扫向会场,“专利——对于这个新鲜名词我还是生平头一次听说。不过等到孟特向我作出一番解释后,我顿时就感到豁然开朗,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种把利益与个人努力挂钩的方法的确拥有它独特的魅力,我承认,当听完孟特的介绍后,我都有了一种想要去搞发明创造的冲动。”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并很快把这种笑容渲染到与会众人的脸上。
“然后从医务团盈利的收入里拿走属于自己的份额,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自信的目光越过每个人的颜面,“刚才有人担心这个法令会对三营医务所有利,我现在几乎就可以断定那样的结果一定会出现。”
裘正刚食指在鼻尖的前方点了点,用一种异常坚定而自信的语气说道:
“可我更相信这条法令会带给我们医务团前所未有的活力,让我们医务团上上下下都充满了斗志!而这,正是我最想看到的局面。”
他笑容里洋溢着幸福的语调,“所以,我的医官们,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争论,不如尽你们各自所能赶紧去发明创造吧!
只要你们能够拿出令人信服的产品,我保证将以丰厚的收入回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