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离我尺尺之遥，我却不能像从前那样细细端详。
忍住抚上她的脸庞的冲动，我用娴熟的手法替她画眉。
她的眼眸依旧黑得深邃，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从前我为她画眉时她都笑吟吟地望着我，如今终是不一样的了。
我没有画眉的天份，无法用小小一只眉笔绘出她的清雅，我只用我最擅长的手法，将精致如花的她，送到那个男人身边。
窗外的秋叶落了，从前她最爱的落叶，却再未看一眼，手中捧着的是他一早送的一大束红玫瑰。
她常说红花艳俗，反觉得落叶有种淡淡的伤感之意，若是非要选一个喜欢，那一定是白色的雏菊，她最喜白色，简单而美。
那男人不懂她，硬是挑了大红的婚纱，做工精致繁琐，但我知道她不会喜欢。
他却不知道。
也许她还是更喜欢落叶的，只不过今时今日，也不得不接受他的鲜花了。
她眼中泯灭的惊喜让她黯淡下来了，我却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再为她采一朵雏菊了。
是不是在对她好的距离里，我还算有点天份。
之后我们未说一句话，婚礼已经开始了。
我想走又不想，我不尴不尬的身份不知该如何面对大家，我也无法面对她与他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情景。
纠结之中，我却还是选择留下了。
我们也曾提起要结婚，憧憬着她穿上婚纱的模样。
我以为，她的婚纱一定会是洁白的。
于是那天我为她画了一个新娘的妆容，并不那么浓，直接顶着去上班也毫不违和。
只是今天，应那男人的要求，也为了搭配她一身红纱，我给她画得艳丽，虽与平常有种不同的美，终究也是万分俗气。
司仪的声音在我耳中格外吵闹，人群中也有细碎的交谈声。我始终沉默，也没人搭理我，我于是也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她笑得僵硬牵强，不由得又让我想起曾经。从前她也不爱笑，总是十分沉稳的，有时跟我一起也会眉眼带笑，却从来也都是清雅的。
他们交换了戒指，钻石很大一颗，在灯光下很闪，很刺眼，是我当一辈子化妆师都买不起的。
我与他的差别就在于此了，输就输在这，不是她嫌贫爱富，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从前我爱她的孝顺，性子软好说话，如今导致我与她分开的，竟也就是这些她从前的优点。
司仪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我愣愣地抬起头，她眼中痛苦更甚，第一次没有在人前展现出完美的笑颜，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慢慢凑进，我又不知该不该看了。
人们吵闹着起哄，新郎面红耳赤，而她似乎有些无动于衷，表情亦麻木了。
我只眼看着，我却无能为力。
她的面庞被他的后脑勺挡住了，我感觉有些想冲上去阻止，我甚至考虑了要不要抢婚，也许她会跟我走，也许不会。
权衡之中，我却又放弃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
刚与她在一起时，我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化妆师都做不好，画眉更是不对称，极为怪异。她说让我早晨给你化妆来练习，于是每天早晨为她画眉已成习惯，有时即便画歪了，她也毫不在意，不过她生得好看，怎样也都好看。
经过两年不断的练习，我早已技艺精湛，得知她要结婚的消息时，我主动提出当她的化妆师，最后一次替她画眉，亲眼看她走向他，我便再无遗憾了。
我有点疼，但是我还能忍。
是不是爱你我算还有点天份，可能我太认真，你已经不算坏人。
开始动筷了，他与她挨桌敬酒。
走到我面前时我终于忍不住要落泪了，强忍着憋回泪水，倒酒与她碰杯。
我们的目光也撞上了，她瞬间收回眼神，眼眶中似乎也有晶莹。
我什么也没吃，喝着闷酒，喉咙火辣的，心里也烧得疼。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失去她我该怎么办，没有她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我失去了她，我该怎样活下去？
真是难熬。
之后大家一起去他们的新房，我本没有身份去的，却不受控制地跟着人们走。
房子很大，也是应他的审美，俗气花哨。
卧室里挂着很大一张结婚照，到处都贴着囍字。
她还是笑着招待大家，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我知道她不会幸福，我也不会。
没等晚上吃饭，我终于坚持不住先回家了，再多看她一眼，我想我都忍不住要砸场子带她私奔了。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眼眶始终是红的，旁人看我的眼光都惊诧不屑，我也不顾，浑身散发着酒气，就站着看她。
最后我说我想先走时，她远远站着，说的话顿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相视莫约十秒，她朝我走来，说“慢走。”
我垂眸没敢看她的表情，说话声音很低，却几乎要用尽我的全部气力。
“再见。”
说完这句话，应该是再也不见了，兴许我与她缘分尽了，我应该欣然接受的，可怎么难过会占据了我一整颗心，使我痛不欲生。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浑身都发冷。
这座城从来不缺爱过的人，我无处倾诉，城市早已麻木。
夜里疼痛时无人抚平我的幼稚，没了她，我便也没了家。
她与我提分手那天，阳光照常和煦，太阳并不在意我和她的不愉快，依旧普照大地。
她说父母反对，已为她找好了结婚对象，我说可以不分吗，她说不行。
她语气坚决，我知道若不是大局已定，她也不会来同我说的。
她说话一向温婉，我却只觉冰冷。
我便也没再过于纠缠，话要适可而止，挽留的举止。
可是，可是，可是谁没有一次不顾一切的坚持。
我终于还是找到她，我想最后再见她一次，哪怕是在她与别人的婚礼上。
夜深了，远处隐约传来狗吠，我缓缓倒下，手腕处鲜红一片。
我有些无力了，闭眼前看一眼她喜欢的那个闹钟，早已停止了转动。
就让沉默的秒针，代替我对她的祝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