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的遗体最终被当作是南汐,这样一来,父亲倒是有可能草草下葬,只当南汐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而南汐本人心里哪怕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在两位哥哥的劝说下答应了暂时性地装作自己是三姐,以稳住父亲的情绪。
呵,说是暂时,谁知道这暂时是多少个日夜。
说起来三姐还和乐允哥有婚约……也不知道哥哥们有何打算。
大哥应该会劝父亲解除婚约的吧,那二哥应该……把乐允哥打一顿然后逼他解除婚约??
夜里躺在本属于三姐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算了,时间还早,出去转转吧。
正想着,南汐打开房门,悄悄地溜进了院里。
天无星,月正明。
她抬头,痴痴地望着那轮明月。
今天的月亮……好美,像极了那日温柔的光。
街上远远传来巡夜人走动的声音,一个黑影从墙角翻了进来。
那人显然没有翻过墙,落地时一个踉跄便跪在了南汐面前。
南汐一惊,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
嘘,外面有人巡夜……你先,先扶我起来……
面前保持着奇怪姿势对南汐说话的人正是张乐允。
南汐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别愣着啊……哎哟我的腿痛死了……
啊?哦哦。
南汐赶快把他扶进屋,待他喘了几口气之后,问他说,都已经到宵禁的时候了,你还过来干什么?
张乐允望着屋内的陈设,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反而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爽快就让我进了闺房,以前可是死命守着谁也不让进的。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大晚上的过来干嘛?
我?我是……我听说南汐……啊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就想来看一下你。
南汐听出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
听你这语气,我猜你是不是还想顺便去看一下四妹妹呢?
对对对,只是想顺便,顺便去瞧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南汐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她眯着眼睛看着张乐允。
她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啊呀南玲,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张乐允坐起身,向她解释。
他说我是来看你的,同样的也想去看南汐,这本不矛盾的。
南汐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搞懵了。
是不矛盾,那你说起话来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
那还不是因为……因为,
张乐允瞅一眼南汐,说你先答应我,我说出来你别生我气。
南汐心里暗笑,以前对我说话那么放肆,怎么换个人就变得这么卑微。
她说嗯,我答应你。
张乐允再瞧了瞧南汐的神色,这才开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和南汐的关系那么敏感。
敏感?有吗?
当然有,从我让你爹为南汐退婚时就注意到了。
南汐回想着,退婚……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为什么从来没人给我提起过?
张乐允接着说,真搞不懂为什么你爹非要把南汐嫁到那么一个人家去。
哪样的?
地痞流氓那样的……
地痞流氓……
南汐扶额,烦心于张乐允口中的这个词。
地痞流氓……
我说怎么当初择婿还要背着我,原来是是这么回事。
张乐允说如何,你可保证不生气的。
南汐瞅他一眼,摆手说没你事,生气也轮不到你。
张乐允狐疑地看着她,她一个哆嗦。
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没事。张乐允摇摇头,接着说,那现在方便去看一下南汐吗?
*
南汐从储物柜里找来了一只提灯,点燃灯罩里的半截蜡烛,又找来一张绸缎罩在外面。
张乐允看着她的动作,说以前怎么就没见过你这么奢侈呢?
南汐瞟他一眼,说闭嘴吧你,我也舍不得这么好的料子,怎么你现在出去还想任由这灯敞着光?
她小声道,木鱼脑袋。
你说的什么?
你听错了,没说话。
两人点灯穿过正门来到后院,正中央放着的就是装着三姐的棺。
张乐允有些奇怪,问没人守着吗?
南汐环顾四周,轻叹一口气。
谁会为南汐守灵呢……
张乐允上前轻抚棺上的纹路,神色中露出些许惋惜。
唉……想不到南汐会如此短命。
南汐愣了一下,说四妹在世时也算是快活了一生,死亦无憾了吧。
他说逍遥自在一生不假,但怎知她对人世无所留恋呢……
棺后突然有人应道,你不是南汐,又怎么知道她对人世有无留恋呢?
张乐允一惊,喝道,谁!
小声点,别把家里的两位老人吵醒了。
在刚才没人注意到的黑暗的角落里,大哥比着噤声的手势,身后还有明显是被吵醒的二哥。
二哥揉着眼睛,摆手算是打招呼。
看到面前两人,张乐允轻咳两声,上前作辑,道见过沈家两位公子。
行了行了。怀安摆手示意他旁边还有位置,说大晚上的又没人看着你,还这么讲究干什么?
张乐允尴尬地笑了笑,说深夜前来本就不合规矩,要是再不行礼岂不错上加错。
怀明噗嗤一声笑了,道张兄所言极是。
他说别光站着,坐坐坐。
二哥附和着说坐坐坐,站着多累呀,四……三妹你也快坐。
南汐倒也不客气,把灯随意放在地上就坐在了二个身旁。
张乐允道谢后也入座,四下望了望,说比预想的还要简陋不堪啊。
确实,整个后院除一副棺材之外,就只有一块灵牌随意地放在一旁。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将院子环顾了一圈。
大哥说嗯。
二哥也道,是有点。
南汐应,可能是时间仓促吧……额,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吗?
身边三人都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好像她说了什么白痴才会说的话。
张乐允摇摇头,笑说沈家才女真是难得糊涂一回。
他说,传回沈家的信中写的是三小姐沈南玲身亡(事实也是如此),讲道理沈当家的怎么说也得让自己的爱女葬的体面些。
南汐说所以呢,难不成这么点时间还能做出花圈挽联的来送行?
不知道,反正总不可能除了棺材什么也没有。
南汐点点头,心想好像有点道理。
她问,所以呢?
所以……没了啊。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南汐一愣,尴尬地笑了笑。
太……太丢人了,竟然和白痴一样问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张乐允犹豫着说,
冒昧地问一句……我可以看一下南汐的遗容吗?
这……两位哥哥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棺中躺着的是他日日都会见到的南玲,不管其他人如何难辨姐妹二人,张乐允看过后必然会有所察觉。
他有些怪,问有什么不妥吗?
两位哥哥只得说,没有没有。
南汐说还是不要看了吧,毕竟……毕竟……啊,毕竟人的死相可不会太好看,南汐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丑的样子……的吧?
张乐允思索片刻,应道这么说也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说时间不早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张乐允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双腿,起身要去墙角。
此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南汐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木鱼脑袋,怎么有门不走非要翻墙。
怀明制止他,说张兄不必再翻墙了,我们将后门打开就好了。
啊?……啊,那谢谢了。
*
这么一折腾,倒是逐渐有了睡意,南汐靠在长椅上,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好吧,不止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佛堂,圣僧轻敲木鱼,口中念着难懂的梵文。浓郁的佛香充斥于整个世界,好像又紧紧攥着她的肺、她的心。
这里是……南汐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
斜射到她身上的光芒圣洁无比,仿佛是要洗刷她内心的污垢。
三姐静跪于她身旁,闭眼祈祷着。
三,三姐……
圣僧突然开口,说沈南汐,你可知罪?
南汐一怔。
罪,什么罪……
可嘴却不由得轻道,我……我知罪……
圣僧道,何罪?
何……何罪?
佛像映着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无法直视,只模糊看到圣僧高高在上的身影。
一旁的南玲俯身,将额头抵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嗑”的一声,就像木头敲石头般没有温度……
她抬头,脖颈处随之裂开一道伤痕,缓缓向外淌着血。
看的真切,全然不像是梦境。
在南汐的注视下,三姐缓缓站起,袖中甩出一把短剑,动作僵硬地向她走去。
那把短剑反射着光芒,冰冷无比。
南汐错愕地睁大眼,慌乱着要逃离,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似的无法动弹。
她惊恐地道,三……三姐,三姐不要……不要,不要……
南玲的脸上咧出一抹笑,一手拥住她的头,一手用短剑抵住她的胸口。
她低语,说南汐啊,我的好妹妹,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吧……
痛的真切,全然不像是梦境。
三,三姐,啊……啊……啊啊啊!!
南汐……喂南汐,醒醒快醒醒!
睁开眼,就看见二哥的大脸。抹一下额头,全是冷汗。
她无力地问道,怎么了,我又说梦话了吗?
没有……只是感觉你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把你摇醒了。
南汐抬头望一眼天空,天边已经显出些许微光。
已经早上了吗……
她说二哥,我想去寺庙转一转。
二哥不解问,佛堂?去那里干什么?
南汐恍惚了,她也不知道去那里要做什么。
赎罪吗,可自己到底有什么罪要赎的。
最后只说,祈福……吧。
*
另一边的张府,张乐允也正准备去寺庙,不过他不是自愿去的,是他母亲要求他去佛堂参拜,感谢佛祖对他未来夫人的保佑。
张母为他整理着行装,叮嘱说到了庙里,对僧人们一定要和善一点,不然他们会对佛祖说坏话的。
张乐允答,嗯。
还有啊,参拜的时候一定要虔诚,千万不要有杂念,佛祖能看见你心里在想什么的。
嗯。
张乐允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还在想着昨天晚上和南汐在一起的情景。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