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宴已经摆上,俞家堡灯火辉煌。
人仍在笑着,宴席间觥筹相交。
俞长天端着一杯酒,看着堂内众人,众人也都识趣地端起酒杯。脸上浮现一抹慈祥的笑容,朗声道:“感谢诸位才俊给我俞长天面子,来我俞家堡,这一杯敬诸位!”
话音刚落,俞长天酒杯一扬,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都纷纷举杯效仿。
俞长天又倒了一杯酒,看着众人道:“这第二杯酒是向诸位道歉,今日俞家堡安排不周,竟让一些小贼惊扰了诸位,实在抱歉呐!这一杯给诸位压压惊。”
“此话似有不妥!”
俞长天举杯刚要喝酒,席间一个声音打断了俞长天的动作。众人看去是一个身着蓝绸的青年站了起来,那人方脸眉浓,正是前几天在街上向王飞羽他们介绍蒋俊钦的曹锦荣。俞长天寻声望去,瞳孔一缩,仔细盯着曹锦荣打量。曹锦荣也不惧怕,回望俞长天笑着施礼道:“晚辈临江曹锦荣,家父曹文轩。”
俞长天点了点头,盯着曹锦荣的眼光缓和了些许,冷笑问道:“你刚说我的话不妥?”
“十二飞鹰本就是武林公敌,今日之事或许并非针对俞家堡。”曹锦荣看着众人,继续道:“诸位想一下,如果十二飞鹰找俞家堡寻仇,为何会特意选今日?很明显他们是冲着我们一起的,所以俞堡主的道歉我们受之有愧。”说完,曹锦荣又是郑重地向俞长天行了一礼。
俞长天的眼睛亮了起来,慢慢收回举起的酒杯,手捋着胡子微微颔首。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因曹锦荣的一番话对他另眼相看。众人也觉有理,纷纷点头。
曹锦荣缓缓起身,再次开口道:“晚辈斗胆提议,前辈这杯酒不如为我们联手对抗十二飞鹰而庆祝。”
俞长天点头赞同,再次举起手中的酒杯,豪气干云地道:“好!这第二杯就祝我们携手一举荡平十二飞鹰。”
众人也都轰然应诺,豪气万丈地喝下杯中酒。
俞长天第三次举起酒杯,上前两步,看着众人,缓缓地又收回,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本是为小女择婿的,不想竟牵扯出这些事情。众位也都知道了,情人剑已经丢失了。说来惭愧,我竟没有查出是谁盗走了剑。”
俞长天说完竟是一脸的落寞,刚才的豪气荡然无存,独自喝下了杯中酒。
“此事恐怕跟十二飞鹰脱不了干系!”众人中一个身材消瘦的身影道,正是入门时柳江涵见着的江剑克。
众人也都赞同。
俞长天抬起头,已经收起了落寞的神情,一脸坚毅地道:“我俞长天在此郑重向诸位表示,小女的婚事如旧,不管是谁,只要能拿着情人剑到我俞家堡,我就将小女许配给他,情人剑仍旧是嫁妆!”
说完俞长天巡视了一眼众人,几乎每个人都眼神闪烁着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很满意众人的表情,微笑着坐回自己的位子。
夜渐深,无月。漆黑的天空隐隐看得到云动,云动自然就有风。
宴席还没有结束。
凭栏望,重影中的假山在夜色中隐隐约约,与远处殿阁相互交织,形成叠叠重嶂,黑暗中随风隐隐传来两句笑语,又随风飘散。
柳江涵坐在长廊边的围栏上,靠着柱子,审视着眼前的背影良久,心中升腾起的莫名的惆怅,百般萦绕在自己的心头。
烦躁,每个人都有烦躁的时候,此时的柳江涵和眼前的人都在烦躁,每个人的烦躁的内容又不相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不同的原由对不同的人造成相同的情感,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人就是如此的复杂而又如此的简单,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宴尚未结束,为何王兄独自出来了?”柳江涵靠着栏杆问道,手伸出栏外感受微风轻拂。
“柳兄不是早我一步先出来了吗?”王飞羽反问道。他没有回头,依旧抬头看着远处黑暗中的假山。
“毕竟我没有淮南王家的背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柳江涵轻轻闭上眼,缓缓吸了一口混合着酒肉香味的空气,缓缓地回道。
“哦?柳兄也会在意这些?”王飞羽仍旧没有回头,好奇地问道。
“有个强大的背景做后盾,在江湖上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柳江涵仍旧闭着眼,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
“有时候背景也是一个负担。”王飞羽有些无奈地道。
“哦?怎么说?”柳江涵睁开眼,看着王飞羽的背影问道。
“背景就像是蜗牛的壳,大不大别人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重不重只有背过的人才知道。”王飞羽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兄今早还说此行不为俞家堡小姐,为何今日还特意引人注意?”柳江涵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背景的负担。”王飞羽无奈地道:“你应该知道俞家堡与我们王家的关系,不管如何我都逃不掉俞长天的重视。”
柳江涵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恐怕不止这些吧?”
王飞羽也皱了皱眉,眼神闪烁不定,尽量恢复平静后转身笑道:“不然你以为怎样?”
柳江涵也跟着笑了,没有再追问。
“柳兄此行是为了俞小姐还是为了情人剑?”王飞羽盯着柳江涵的眼睛问道。
“这有什么差别吗?情人剑是俞小姐的嫁妆,二者是一体的。”柳江涵笑着答道。
“当然有差别!”王飞羽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接着道:“俞小姐是俞小姐,情人剑是情人剑,本就是两码事。据我所知,情人剑并不在俞家堡。”
“很明显,俞家堡已经发了江湖号令,今日俞堡主也亲口承认了!”柳江涵像看白痴似的看着王飞羽道。
“俞家堡的号令是假的,俞长天的话自然也是假的!”王飞羽上前几步,走到柳江涵身边,低声道:“据我所知,情人剑在十六年前的那场混乱中遗失了,至此绝迹江湖,十六年来从未有任何音讯。”
“俞家堡为何要如此做?”柳江涵怀疑地问道。
“自然是掩人耳目。”王飞羽答道:“或许俞家堡想用此法引出情人剑。”
“若是十六年前与十二飞鹰大战中丢失了情人剑,那很能是十二飞鹰拿走了。”柳江涵认真地思索着,然后不解地问道:“只是为何十二飞鹰今日又冒险来下战旗?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复仇?”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十二飞鹰下的?”王飞羽淡淡地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全场的人……”柳江涵的话说道一半停了下来,仔细地看着王飞羽,王飞羽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今日四方堂中在座的尽是江湖中各个家族的下一代子弟,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十二飞鹰会在满堂宾客面前下战旗呢?难道他们想挑起和整个江南武林的争斗吗?”王飞羽解释道,情绪略有些激动。
柳江涵没有回答,静静地听着,认真地思考。
“俞家堡堡主突然传令江湖为女择婿,特别提到以情人剑为嫁妆,这是抛饵;转而又传令江湖说情人剑被盗,这只是一个烟雾弹;今日安排了这么一场见面会,煞费苦心的搬出十二飞鹰说事,这是在威吓。”王飞羽继续解释。
“我不明白,俞家堡在江南威望正盛,他还要威吓谁?”柳江涵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很多人藏在暗处,你我都看不见,即使看不见,但是一直都存在着,这些人都在蠢蠢欲动……”王飞羽又压低声音,小心地道。
“你所说的那些人是什么人?”柳江涵看着王飞羽的眼睛郑重地问道。
王飞羽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眼睛又飘向了远方。
“传说情人剑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你可知道是什么?”柳江涵盯着王飞羽,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问道。
王飞羽触电似的转过头看着柳江涵,四目相对,但他从眼前的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年眼中除了淡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王飞羽眼神闪烁地问道。
“江湖传言。”柳江涵淡淡地笑道。
“你到底是谁?”王飞羽看着柳江涵,眼神渐渐冰冷地问道。
“不是你的敌人!”柳江涵转过头看着廊外远处的黑暗,平静而认真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敌人?你很了解我?”王飞羽逼问道,语气明显有些紧张。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是你的敌人!”柳江涵断然回道。
王飞羽见柳江涵的话说的如此决绝,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情人剑确实隐藏着一个秘密,很可能是一宗宝藏,富可敌国的宝藏!俞家堡暗中寻找了情人剑十六年,未有任何消息,所以俞家堡才传出江湖令,正想借此机缘寻得情人剑的下落。”
“俞家堡为何要等十六年后才传出江湖令?”柳江涵不解地问答。
“其中缘由在下也不解!”王飞羽随口答道。
这个回答很明显是在推诿,柳江涵却也没有再追问。
一阵风吹过,酒后的微风温暖轻柔,吹得人神迷骨酥,酒意更浓了!
风中夹杂着时断时续的笛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两个都在认真地听,因为两人都觉得这笛声似曾相识,两人都在低头沉思回味。猛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同声惊诧道:“是他!”
两人彼此互望了一眼,相视良久,像两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不期而遇时的疑惑和诧异,长时间的沉默,似乎在确认对方,又似乎在寻找话头;似乎没有人愿意打破沉默,又似乎在想着如何打破沉默!
“你认识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只有一面之缘!”两人又是不约而同地回答。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沉寂的气氛瞬间明朗了起来。
“笛声似乎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两人的话语再次不谋而合,只是两人手指的方向却是大相径庭。
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对方的手,满脸的疑惑。
“莫非有两个笛声不成?”柳江涵不解地问道。
“应该不会。”王飞羽摇了摇头,接着道:“若是有两个笛声,我们不会听不出来!”
“难道此人有分声之术?”柳江涵再问道。
王飞羽又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听过有分声之术。”
两个人再次沉默了,声音仍旧夹在风中时断时续,两人都在认真的听。
柳江涵抬起头,仍旧指着东南道:“我听到的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王飞羽也指着西北的方向道:“我听到的声音仍旧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看来此人有意要引开我们。”柳江涵坦然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循声去找吧!”王飞羽附和道。
两人相视一眼,纵身跃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