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的很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果然如车夫所说,望峰岗都是死人,活人都走了。
血还未干,但人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几具不能走的尸体躺在地上。
地上躺着的人依稀有些熟悉,但是柳江涵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好薄的剑锋,好快的剑气,地上的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如熟睡的人满脸平静。
箭如流星,带起呼呼的风声,闻声已至身边。柳江涵一侧身,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飞矢已在他手中握着。
远处的树上黑影一闪,向远处逃遁。柳江涵纵身追过去,但那人已经消失在满是树的山岗上。柳江涵沿着先前的方向一口气追至望峰岗下,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焦大恭敬地站在一辆看起来高大豪华的四驾马车前,脸上带着笑,向柳江涵抬手抱拳道:“我们堂主想请公子过府一叙,马车已经备好。”
“哦?你们堂主怎么知道我会去呢?”柳江涵打量着焦大及其身后的四名壮汉问道。
“我们堂主说了,他还请了公子的一位朋友作陪,公子肯定会去的。”焦大信心满满地回道。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咯!”柳江涵听了焦大的话心中一动,跨前两步,已经到了马车前,他看着焦大,忙问道:“不知请了在下的哪位朋友?”
“公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焦大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柳江涵淡淡地道。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咯!”柳江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焦大,客气地道:“既然如此,叫个下人传句话给我就可以了,何须劳烦焦管家亲自相迎啊!”
“前几日和公子有些误会,焦某一来是请公子,二来是赔罪,希望公子雅量,不跟小的计较。”焦大很客气地答道,说话间向柳江涵深施一礼。
柳江涵没有再说话,看了眼高大的马车,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走进了马车。焦大亲自驾着车,挥动马鞭,车缓缓而动。
一路上,马走得很慢,车上没有任何的颠簸。柳江涵在车内不时地掀起车窗帘向外张望,两旁均有两个大汉骑在马上护卫着,其实更是监视。
走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车缓缓而停。
“到了,公子!”焦大跳下马车,向车内叫了一声,门帘丝毫未动。
“公子?”焦大又叫了一声,车内仍是没有任何动静。焦大上前一把掀起门帘,车内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焦大瞪大了眼睛,头上的汗涔涔而下,他回顾两边骑马护卫的大汉,怒喝道:“人那里去了?”
两边骑马的四人也是面面相觑,惊讶的脸上都是茫然无措。
“一路上你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动静吗?”焦大来回踱了几步,没好气地向四人问道。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暗道:你坐在车上赶车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们哪里听得到。虽是如此的想,却没有人敢说出口,只是无奈地摇头。
“你们是在找我吗?”一个声音从马车顶上传来,焦大爬上车辕,抬头看了一眼车顶,柳江涵正盘膝端坐在车顶。
“路上车里太闷了,我就上来看看风景。”柳江涵很认真地说道,让人不容置疑。
焦大连忙陪着笑,语气尊敬地道:“公子,到了,请您下来吧!”
好大的一片宅子,眺眼望去,重重屋脊叠在一起,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一块镶有“三合堂”的字匾。正对着大门外是一片开阔的水塘,水面处荷尖半开,几滴晶莹的水珠躺在其上。
“荷塘如此清秀,塘边若是有些柳树,便可算是相得益彰了。”柳江涵看着荷塘感慨道。
“柳公子好情致!果然是个多情的人呐!”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大门内传来,犹如一口沉钟。柳江涵转头见到一个红面大汉,满脸的横肉,下巴上刚劲的虬须把整个脸衬托的更肥大。红面大汉背后跟着一个黑脸的汉子,从眉梢到耳下一条长长的刀疤,笑起来格外的狰狞,有些恐怖。再后面是几个穿着相似的年轻汉子,漆黑的衣衫,束手束脚地站着,个个气势汹汹。
“这位就是我们的堂主,你真有面子,居然让我们堂主亲自相迎。”焦大看着前面肥硕的大汉道,他见到赖三通亲自出来迎接,未免有些惊讶。
“后面的那个是谁?”柳江涵轻声问道。
“他叫许漫天,是堂主比较器重的人。”焦大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地回道。
赖三通领着众人跨过大门,边走边说道:“这塘子边上本来是有很多柳树的,只是开春时,好些喜鹊在上面作巢,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嫌烦,就把塘子边上的柳树全拔了。”
柳江涵也迎上前,微微一抱拳示意,并没有言语。
赖三通走到柳江涵近前,拉着柳江涵的手腕,就向门里走去,边走边道:“里面请,柳公子,寒舍户小,切莫见怪。”
飞云厅。
宴已备好,酒已开封。
宴是好宴,具是扬州名菜,缤纷色彩,香溢满堂;酒是好酒,色翠如玉,清澈透明。连装菜的盘子和盛酒的杯子都是上等的德化白瓷,白净如玉,光泽莹润如脂。
人无好人。偌大的飞云厅中一桌酒菜,两旁分列着黑衣大汉,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庄严肃穆,没有半点表情。赖三通居上而坐,背后站着许漫天,柳江涵坐在左手的客座,对面的陪座上是个年纪不大却头肥脑满的胖子,正是昨晚在百花楼里遇到的赖武。
焦大围着桌子在斟酒,斟完之后,识趣的站在一边。
“昨日与柳兄弟有些小误会,在此向兄弟赔罪了!”赖武端起面前的酒杯,满脸的堆肉看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说话也很是客气,但仍旧让柳江涵没有感到一丝好感。赖武说完话向柳江涵示意,杯中酒一饮而尽。
“赖公子严重了!”柳江涵端起面前的杯子,也将杯中酒干了。
酒水辛辣却又清香细腻,酒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草香,流入喉咙像刀子划过一般。酒入胃瞬间升腾起一股暖气反冲顶门。
“好烈的酒!好奇怪的香!”柳江涵缓了一口气,赞叹道。
“柳兄弟不是本地人,不知此酒,这是正宗的草蒲酒,酒香中混合着蒲草的香气。”赖武看着柳江涵的表情,有些得意地笑道。
“早先闻听过扬州有种名酒,酿酒师酿酒时惯以蒲草封坛,待酒开封,酒香草香混合,颇具特色。”柳江涵拿着空了酒杯在鼻下轻轻闻着,但是话他只说了一半,后面一半是这种酒通常是江河湖匪所钟爱的。
“正是此酒!”赖武略有些惊讶地道:“想不到刘兄弟如此年纪,真是见多识广啊!”
“赖堂主不是请了在下的朋友吗?何不请出来一起啊?”柳江涵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赖三通道。
“柳公子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呐!”赖三通笑着说道:“赖某有心想和公子谈笔买卖,但又怕被江湖人笑话赖某以大欺小,今次赖某在此特设薄宴,愿意在中间做一保人,让小侄与柳公子商谈,如何?”
“哦?不妨说来听听。”柳江涵不动声色地说道。
“赖某一向嗜剑如命,小侄素有孝心,听说公子有把好剑……”话说一半突然停下了,赖三通脸上略有些为难,盯着柳江涵闭上了嘴。
“你想用剑来换人?”柳江涵接着赖三通的话说下去。
“不是叔父,是我想跟柳兄弟交换!”赖武接过柳江涵的话,赖三通听了,脸上瞬间恢复了笑容。
“你至少也应该让我看看我的朋友吧!”柳江涵微微有些不悦道。
赖武示意,焦大从内堂扶出一个女人,脸色苍白。
李雨秋!?
“她受伤了?”柳江涵关切地看着李雨秋,言语中也充满了关心。
“不错,但不是我们所为!”赖武连忙解释道。
赖三通和赖武两双眼睛看着柳江涵,他们在等待。
“这真是笔划算的买卖!”柳江涵说着,解下背上漆黑的木匣放在桌子上,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木匣。
“这只是快破木头,我早就看过了!”赖武不由自主地叫道。
柳江涵却笑了,他不紧不慢地在木匣两边拨弄几下,木匣中传出机簧摩擦声,上面的盖子竟然被打开了。果然是个剑匣,里面赫然躺着两把剑,紫青的剑鞘,上面镶嵌着红绿的宝石,一把剑柄是石榴红,一把剑柄是湖水绿,不管怎么看,这两把剑都非常的珍贵。
赖武瞪大了眼睛,恍然道:“原来客栈那个是假的!”
“这个就是客栈里的!”柳江涵淡淡地道。
“胡说,客栈的那个我看了很多遍,就差没把它劈开咯。”赖武明显不信,大叫道。
“这是妙手先生设计的剑匣,一般人是打不开的!”柳江涵仍旧一脸平淡地解释道。
“萧友竹?”赖三通盯着木匣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若是他的手笔,这就难怪了。”
柳江涵笑了,客气地问道:“现在我可以带我朋友离开了吗?”
“你真的这么爽快地把这两把剑留下?”赖三通有些犹豫了。
“刚才前辈也说了我是个多情的人,”柳江涵看了一眼李雨秋,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剑,接着道:“况且不管我同不同意,恐怕我都无法带走这两把剑了!”
赖三通哈哈大笑起来,以一种赞许的眼神看着柳江涵道:“柳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所以我还活着,并且以后也都想活着。”柳江涵合上剑匣,神秘地笑了。
“但是这次你错了,”赖三通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副冷峻威严的模样盯着柳江涵,两旁的黑衣大汉闻声也纷纷拔刀出鞘,偌大的大厅中瞬间寂静无声,杀气弥漫,仿佛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瞬。
“要动手你不会等到现在。”柳江涵看也没看四周的人,不屑地说道。他镇定自若地穿过前面的人,径直走到李雨秋身边,搀扶过李雨秋,朝大厅的门走去。
“等一下!”说话的是赖三通。
柳江涵回过头,不解地问道:“前辈还有事?”
“这个还给你!”说着手一挥,将桌子上漆黑的剑匣挥向了柳江涵。
柳江涵一手搀扶着李雨秋,腾出一只手接住飞过来的剑匣,盯着赖三通惊诧地问道:“你让我带走这两把剑?”
“很明显!”赖三通笑着道。
柳江涵并没有再说什么,很开心的把木匣背在背上,搀扶着李雨秋走出了大厅。
“叔父,真的就这样让那小子带着情人剑走了?”赖武见柳江涵走出了大厅,不甘心地问道。
“他这么爽快地交出那两把剑,你怎么知道就是情人剑?”赖三通出神地盯着柳江涵走出的大门,冷冷地问道。
“那两把剑难道不是情人剑?”赖武惊讶地问道。
“那两把当然是情人剑!”赖三通回过头,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侄儿这就不懂了,既然是情人剑为何还让那小子带走了?”赖武满脸疑惑地问道。
“不管是不是,只要我说是那就必定是了。要想抓鱼,首先要把水搅混了!”赖三通老奸巨猾地道。
“这小子能把水搅混了?”赖武好奇地问道。
“那两把剑肯定能!”赖三通看了一眼赖武,接着道:“传出消息,情人剑已现身江湖,就在那小子身上。”
赖武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应声出了飞云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