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有可能是这样。单单看这一步推测是不准确的。”我沉默了几秒,说,“木夕,你再回忆一次生日会那天,彭沙妈妈训斥彭沙的话。”
“呜呵。彭沙妈妈说,说不弹就不弹,太不争气了……”
“既然彭沙表现得那么不愿意弹钢琴,为什么彭沙妈妈还要放钢琴在病房里给她解闷?”
“宇阳的意思是……”
“与其说是给她解闷,不如说,这就是彭沙妈妈将她监禁起来的原因。”
我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啊……”詹木夕害怕地抓住我的手臂。
“而那些药,假如真的是安眠药的话,也许是彭沙妈妈为了预防她跟着同学逃走,就在同学们来看望她前让她吃掉,好让她四肢无力。再加上电梯口有值班的护士,她逃走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彭沙妈妈,把彭沙关起来,就为了让彭沙继续练习钢琴?”
“我的推测是如此。”
“可是,让彭沙在家练习也可以啊……”詹木夕还是不愿意相信,彭沙竟然是被自己的妈妈关了起来。
“彭沙妈妈是神经科主任,估计在家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哪里有比医院更好的适合监控女儿的地方?”
“呜呵……”詹木夕又问,“那如果彭沙没病,每次去看彭沙满地的碎片又怎么回事?”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彭沙妈妈强迫彭沙吃药,彭沙在挣扎中打碎的;另一种……彭沙妈妈为了让来访者们相信彭沙不正常,自己弄乱了房间。”
“天呐。天呐。彭沙……”詹木夕不再发问。余下的路程,她不停地喃喃自语,一会儿说对不起彭沙,一会儿怀疑我的猜测不严密,现实不是这样的。
这实在不是詹木夕的错。谁能想到,彭沙的处境是她的妈妈一手造成的呢?为了控制女儿不惜伪造病情,这需要多大的执念啊!
但是现在,我最该思考的问题,是怎么救彭沙出来。
我们不可能报警,彭沙的妈妈就是光桥最好的神经科医生,凭我们几个小孩子,推翻她的诊断,警察会相信吗?
但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拨打了110结果电话那头还没听完我的讲述,就说“小朋友你是不是动画片看得太多了”,然后敷衍我们说会把情况登记下来,就挂了电话。
这是个不相信孩子的世界啊!我真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还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吗?
“还有齐淇老师。木夕,能叫齐淇老师来帮助我们吗?”
“齐淇老师这两天在外地参加教研活动,恐怕周一才会回学校。”
“那,校长的电话,你有没有?”我想起光桥的迎新晚会上,校长上台时,整个会场如雷的掌声。若这个李校长真如詹木夕她说的那么关心学生,他一定会来,彭沙也曾是光桥的学生。
“我找找看。说不定曾经记下来过。”詹木夕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翻找号码,“有的有的!”
“给校长打电话。就说,班里有同学很危险,让他去光桥第一医院。”詹木夕按我的指示,给校长打了电话。校长听说有光桥的同学碰到了危险,二话不说就答应立刻到医院去看看。
只要有一个大人真心站在彭沙这边,我们的胜算就大一点。
下公交之后,我拉着詹木夕又是一路小跑。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到医院了。彭沙,你等着,我们来救你了!
我手里拿着詹木夕的手机,看了一眼,李校长刚发出一条“已在路上”的短信。
“宇阳你看!医院门口有好多人!”詹木夕指着医院的入口。
发生什么事?这么晚了,医院门口还聚集着人群,比白天还热闹。还有路上的行人被吸引过去,和我们一样不知发生了什么,拉着身边的陌生人就问,但是陌生人也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有辆消防车滴呜滴呜地往里开。难道是失火?我看了眼医院上空,没有火光也没有黑烟。应该不是火灾才是。
紧接着一辆警车也开进了门。
连警车也来了,看来事态不小。
我一心都是彭沙。顾不得看热闹。
我和詹木夕从人群里挤进去。密集的人群一直包围到住院楼。我和詹木夕被人流推来推去,不知不觉就拥到了住院楼周围。
住院楼四周一圈,都被黄色警戒线围住。警车和消防车就停在住院楼门口,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边,拦住想进出的人。
看来事件解决之前,我和詹木夕是进不了住院楼了。于是我一边思考等会儿怎么救彭沙,一边观察起现场的情况来。
我随便拉住身边的大妈就问:“阿姨,请问一下,这里怎么回事?”
大妈用玩味的笑容和担忧的语气说:“有个小姑娘,好像是失恋了,闹跳楼。这年头,年轻人心理素质太差了。这不得把她家里人急坏呀。现在基本都是独生子女了。”
“那女孩子够惨的,都病到住院了,还被甩。”我附和着说。
詹木夕貌似被拥挤的人群和异常紧张的氛围吓坏了,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真的有人要跳楼吗?”詹木夕音颤颤地说,“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电视剧里才有。”
说实话我也第一次见。
怪不得会有消防车。跳楼都是高楼救援,消防员比警察有更多的相关设备和经验。
我看了看屋顶,一般跳楼的人都是从顶楼跳下来的吧。可是屋顶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我想当然了。今天的主角究竟是谁?我一层一层地看,也没看见有人从窗户钻出来。
住院部大楼是座“L”型建筑。1到18层宽些,18层以上窄些。所以19层的南面有个露台。此时露台上也站了不少人,有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也有穿着警服和消防员服的人。他们似乎拉开了一张大网,在楼底下,能看到网的边角系在露台四角的柱子上。
彭沙所在的22层朝南病房,就在这个露台上方。
我眯起眼睛,那间病房现在开着窗,彭沙也在看热闹?还真像她的风格啊。
但是,在我的注视中,那扇窗里,爬出一个人。
瘦弱的身躯,坐在窗沿上,两条火柴棍般的腿,在窗户外晃呀晃。
天哪。彭沙!
“宇阳!要跳楼的是彭沙!她坐在看台上!”詹木夕疯了似的拽着我的手使劲晃,我的胳膊都快被她甩脱臼了。
现在的我多么后悔下午没有立即答应彭沙救她出来……都是因为我,我的犹豫不决打碎了她对于自由的最后的希望!
“妈妈。我要和宇阳讨论一下钢琴。他刚写了首曲子,叫《秋蝉》。我很喜欢。”
“我尝试过很多次,很多人。没有人相信我。我就像宇阳口中的秋蝉。只是晚了一个季节而已,我的声音,就没有人能听见了吗?也是,连詹木夕那么聪明的人都无法了解我的处境,你又怎么做得到。”
“小雪,班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啦?”
“我尝试过很多次,很多人。”
“没有人相信我。”
“垂穗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只是晚了一个季节而已,我的声音,就没有人能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