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箭到底也没有伤及叔父,只在他面前不足一米处落下。
毕竟我们之间距离略远,阿祾又刻意减了力道,以我一人之力,可是连这把弓都拉不开的。
“阿祾!”我气极跺脚,他怎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意。
“公主箭法不错,可惜力道不足。”
叔父不以为意,只是弹了弹衣服上沾到的灰尘。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反应在我眼中极为扎眼,气的浑身战栗。
将我圈在怀中的阿祾此时感受到我的不悦,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叔父。
“诶,老费,还别说,他们二人这副样子与往昔的长義侯和慕容王妃还果真有几分相似。”
另一名武将褚沣用胳膊拐了费大将军胸口一下,八卦道。
“别叫亲王听见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费云光跟随宁氏多年,自然清楚当初司徒澜深和慕容煊媱那一段无疾而终感情。虽说是宁亲王横刀夺爱,可毕竟婚姻大事除了两情相悦,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们还是前朝皇帝赐婚的呢。
可惜宁兴柏的听力绝佳,看着自己女儿和与情敌有八九分肖似的男孩子纠缠在一起,他心中也十分窝火。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大哥这个名义上的阿爹是怎么当的,居然没有教过他们男女大防吗?!
这回永定帝可是无辜地背了个黑锅了。
他俩之前年纪还小,以前身世没有言明之前,又有双生子的名分,是亲生的姐弟俩,要注意男女大防来做甚啊?!
“请叔父再赐教!”
我被他激发了强烈的好胜心,握着弓身地手不住地颤抖,是兴奋却不是恐惧。
“随意。”
叔父显然未将我的挑衅放在眼中,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个翻不出他手掌心的小丫头罢了。
“祯祯,”阿祾低头认真对我道,“我们一起。”
他温热的气息从我耳后传来,为此我感到分外心安。
只那一瞬间,我们曾经所谓的双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似乎又回来了,我感受到他心跳的加速,噗通,噗通,格外清晰。
阿祾,谢谢你,我在心里默念。
果然有了他的助力以后我如虎添翼,合而为一的力量让我们的箭例无虚发,直直地朝着叔父射去。
凌厉的箭势迫使宁兴柏退后两步,生生将这支利箭总手接住。
旁观众人猛然抽气,宁亲王的武力值未免也太过惊人,徒手接下由朱雀玄宇弓射出来的利箭,非常人可以比之实力。
“宁璟姀!司徒澜琛!你们,好样的!”
没有人料想到叔父会如此地咬牙切齿,他明明向众人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实力,却好像十分不满似的,简直要把面前的两人生吞活剥了。
“宁璟姀,宁璟姀是谁啊?”
司徒澜琛这个名字好不容易被大家记住,骤然听到一个新的名字又被震惊到了,这次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永定帝听到“宁璟姀”三个字,三魂吓跑了两魂半,生怕阿弟又要旧事重提把女儿要回去,还好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二人,并没有再说什么。
“刚刚那一下子我还真以为是长義侯和慕容王妃回来了呢!”
褚沣向来口无遮拦,这会又开始对着费云光大放厥词。
“你就少说两句吧,没看见亲王心情不好么。”
费云光虽是武将,头脑心计却一点也不输于人,他自然是分得清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虽然同样是跟着宁氏兄弟从东境举兵建立大曜的有功之臣,但如今君臣有别,早已不是当初在军中之时了。
“刚刚亲王说的那个名字是不是他大女儿的名字啊?”
老褚这人是个粗人,是个直肠子,不懂朝堂上君臣的一套,他只是单纯地关心和好奇自己的多年老友。只是亲王这人本就对感情十分疏离,与太子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亲叔侄俩。
“你就少说两句吧。”
费云光抚额无奈,这个老友早晚有一天得因为他那张嘴吃足苦头的。
“阿弟你别生气啊,别跟他们两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永定帝追着宁亲王,兄弟两个一个追一个跑,将众大臣全都抛诸脑后去了。
秋猎这几日太子宁祈去往东境巡视,并不在邕京,在他归来途中听闻的风言风语已经是漫天飞舞,止也止不住了。
传闻最为中规中矩的,无非是徽和公主和小长義侯不尊长辈,箭指宁亲王,难为天下人之表率,而宁亲王武功卓绝,徒手接箭的英雄事迹了。
徽和公主是宁亲王亲女的消息不胫而走。民间有另一种说法是当今天子将亲弟之女抚养成人,如今天下太平却不愿将其归还,致使兄弟不睦,故而要借女儿之手震慑其亲父。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传言,眼下东宫现在都不会风平浪静,宁祈加快速度,赶回邕京。
这日上朝,宁兴柏跪拜奏请恢复徽和公主宁祯亲王长女宁璟姀的身份,以告慰其生母慕容王妃的在天之灵。
其实还有一条他写在奏疏之中乃徽和公主,公主之尊,如何能与一介外男共处一室,传扬出去,言官和百姓将对徽和公主口诛笔伐,不利于将来议亲。
永定帝思之再三,阿祾年纪小,还不到单独外出开府的年纪,即便是出去了,一人独自在外头过日子他和晚晚也不会放心的。
而祯祯若是去了宁亲王府好歹有亲爹照顾,府中也是有当家主母做主的,也许,这也不失为弥补阿弟父女亲情的大好良机?毕竟当年是他抱走这孩子,令他们骨肉分离的。
这两个孩子当年到他家的时候不过刚出生的年纪,如今一个已是朝廷御封的正儿八经的正二品王侯,另一个也已是亭亭玉立堂堂正一品的国朝公主,身份尊贵,岁月真是一点不饶人啊!
“骨肉团圆乃是人之常情,臣奏请陛下准亲王所请。”
费云光是武将之首,有他作为表率,武将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附议宁亲王所奏。
朝中武将大多是跟随宁氏从东境一路杀到邕京的,即便有少数是前朝遗臣,那也早就被宁兴柏收降,此刻以他马首是瞻。
文官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如今只为讨回一个女儿便在朝堂之上这般威逼,简直是反了天了,若是将来想要谋朝篡位,于宁亲王而言是不是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太子殿下东巡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注意朝堂制衡之道,不要过分弹劾武将,尤其是看似隐忍实际却实力不容小觑的宁亲王,看来还是他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其实文官们有些多虑了,毕竟永定帝才是曾经的东境之主,如今的一国之君,朝中大臣大多是真心诚意地臣服于他的,少数有异心的也早早就被外放到闲散之地,翻不起太大风浪了。
永定帝本想等太子回来再做定夺,结果被他们这一举动打破了原有的计划。
儿女再重要,也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动摇江山的导火线。这一点,永定帝知道,太子知道,朝臣们更是清楚地一塌糊涂。
若是永定帝和宁亲王兄弟阋墙,只怕如前朝覆灭的命运就离大曜不远了。
“徽和公主自幼长在朕与皇后膝下,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然皇弟所请,合乎情理,故朕下旨即日起宁祯恢复宁氏璟姀其名,保留其正一品徽和公主封号,于宁亲王府居住。”
永定帝洋洋洒洒颁了一堆的旨意,其中无非是怕他宝贝女儿去了宁亲王府上住的不舒心,被继母和异母妹妹或是其他的什么人给欺负了。
宁兴柏不以为意,女儿跟着自己,难道自己还会让她受什么委屈么,大哥真是想的太多了。
圣旨还没有到东宫,宣旨官半路就被赶回的宁祈给截住了。
“这道旨,我亲自去传。”
很好,敢趁他不在拐跑他妹妹,果真是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祯祯,选择之权,哥哥交于你。你不愿,便不去。
他的言犹在耳,十五年依旧清晰地在我脑海萦绕,经久不绝。
我不去。
当时我并没有半分犹豫,所倚仗的,不过就是哥哥无限制的包容和他深沉而不能宣诸于口的那份情感。
“叔父,祯祯她是我的!您若是想她,便到东宫来看她吧。”
当朝太子抗旨不遵,一下子引起了大曜的轩然大波,这下不只是武将聚众闹事了,就连言官都上万言书弹劾东宫了。
而此时的我们,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