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的鸣璃君退场时众人叹息不已,却没有人瞧见这个为大曜立下汗马功劳的宁亲王的离席。
赵氏王妃那日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的夫君,心知他早已忘却了二人成亲的大喜日子,只余下一声叹息。
璟妤没有像娘亲那般失望,毕竟她从小到大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父亲并不疼爱自己,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而他们家的“严父”是她娘亲,“慈母”亦是她娘亲。父亲二字在她的短短五年的人生当中,存在的意义并不高,仅仅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罢了。
这日她随娘亲入宫觐见皇后庆贺新生皇子之喜,竟见到了久违的父亲与徽和公主在一道说话,便偷偷跟了上去。
你不愿叫我一声爹爹,缘何?她的父亲问道。
为父者未尽为父之责,岂能为父?
徽和公主向来是他宁氏一族女儿中的楷模,就连父亲都说此女若是男儿身,将来必定不可估量。陛下、皇后和太子更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无它,只因她是天家的嫡长女,亦是唯一的女儿。
璟妤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如此低声下气地对一个人说话,却是这位人前尽善尽美,人后受尽宠爱的公主堂姐。
她的父亲低声与徽和公主言道,若非为你娘亲遗愿,为你平安长大,我又如何可以做到将你弃之于大哥大嫂那里不顾。
宁兴柏扪心自问,虽然他未曾经历这个女儿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时刻,但是他对女儿的关心绝对不会比大哥少。但是这些她都并不知情,只晓得他的冷漠与决绝。
不要再来找我,便是你为父,于我最大的慈爱。
徽和公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父亲垂着头,许久未动,似乎心有不甘。
原来这位公主并非是自己的堂姐,而是同父所出的亲姐姐。只因为某些变故,才到今日的境地。她与父亲并不亲近,甚至有些出言无状。
不过想来也是,璟妤有些幸灾乐祸,自己的父亲虽是国之肱骨,功在社稷,是人人称颂的贤王,然而却实在是不配为父,看来他的一腔父爱也是无处安放,不知道他被这个女儿伤了心之后会不会想起自己来呢。
当璟妤再一次见到徽和公主的时候,她正乖巧地坐在太子身侧剥橘子。
“哥哥,吃。”
徽和公主剥了一瓣橘子塞进太子的口中,明明是大不敬的行为却看起来格外的和谐与美好。
“酸。”太子皱眉。
“酸吗?我来尝尝。”
太子伸手阻止了她,“太酸,别吃了,吃个甘草梅子吧。”
如此兄妹相亲相爱的滋味她从未有过,她也曾对徽和公主羡慕良多,兄友弟恭,爹娘疼爱,如今偷听到如此秘辛只觉得明明就是同父所生,凭什么她得不到的徽和公主就唾手可得,还堂而皇之地占据着国朝第一公主的位置,简直是鸠占鹊巢,这个可耻的骗子。
“今儿人来的好齐整,皇后这处好生热闹啊!”
“陛下万福。”
众官家女眷齐齐下礼,阿爹带着阿祾走了进来。
“见过长義侯。”
阿祾年纪虽小,却是御封的世袭侯爷,阶品高于寻常人等,故也当得起她们对他的见礼。
“阿爹来迟了,当罚。”
本来热闹的场面因为阿爹的一是心血来潮给破坏了,众人都拘束的紧,生怕做了什么事情触怒龙颜,我却偏生不怕,谁叫他大清早把阿祾带出去让我找不见他。
“罚!朕任罚!只要朕的宝贝公主高兴便好!”
阿爹这几日的日子可是极不好过的,哥哥不愿意帮他处理政务,他快被被堆积成山的公文给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不过哥哥说了,这是阿爹咎由自取。谁让他先是不与他商议就让阿祾认祖归宗,又是没有拦着叔父对我言明身世,整个就是专门与哥哥作对的存在。
“阿爹早上去哪里逍遥自在了,哥哥可是辛苦得很呢。”
哥哥早起听闻阿爹身体不适,请他代为处理政务,于是便任劳任怨地替他将积压的公文逐一处理。
“……”
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自家女儿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怎么一碰到长子就变了个人似的,小淘气包一个。不过祯祯怎样都好,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宝贝乖女儿,永定帝一副女儿奴的模样。
阿爹做了坏事肯定是不敢让哥哥知道的,不过既然他带了阿祾,想要知道,那就容易多了。
“阿祾,好孩子快到阿娘这里来。”阿娘将怀中的祥儿交到秦嬷嬷手中,招手让阿祾去到她的跟前。
“你今日跟你阿爹玩什么去啦,告诉阿娘。”
阿爹千防万防,没想到阿娘竟然也加入进来,简直是犯了众怒。
其他的人都是官眷命妇,也没人敢多嘴饶舌一句,都低着头假装自己看不见这他们在那里联合起来怼一国之君,这也许是人家一家人的家庭情趣呢。
“蹴鞠。”
阿祾看了阿爹一眼,决定还是将他卖了。
阿爹捶胸顿足,这孩子,刚把他心心念念的朱雀玄宇弓想方设法地奖赏给他,转头就把自己给出卖,真是一点都不念自己的好。
“身体不适。很好!”
哥哥面无表情,阿爹胆战心惊。
“阿祾,你这长弓不错。”
我注意到阿祾从一进来就紧紧地握着一把朱红色的长弓,好像很宝贝似的。
“瀚海国进贡的朱雀玄宇弓,前朝皇子贺知映的心爱之物。”
哥哥目光灼灼,一语中的,一眼就看出这把在我眼中如同凡物一般的朱红长弓的竟是如此的珍贵。
“嗯?前朝皇子的?”
有主之物,怎会辗转到阿祾的手中。
“今日阿祾蹴鞠赢了,当作奖励给他的。”
阿爹道。
其实他和哥哥都心知肚明,这把弓原本就是要属于阿祾的大哥司徒澜深的。
已故长義侯司徒澜深酷爱弓箭众所周知,所以与他交好的前朝皇子贺知映就向其父皇求得这把宝弓想等他得胜归来,送他作为礼物。
谁曾想他一去不曾复返,英年早逝,礼物还未及送出。
再后来前朝覆灭,贺知映不知所踪,这把朱雀玄宇弓也一道下落不明,直到近日才被人进献给阿爹,说是他做舅舅的一点心意。
“你居然赢了阿爹?”
不可思议,阿爹在蹴鞠场上可是从未有过敌手的,叔父和哥哥都不精于此道。
“阿祾青出于蓝嘛,阿爹老咯。”
阿爹趁机道,希望哥哥不要与自己计较骗他批阅公文一事。
“陛下万年!”
命妇们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齐声道阿爹青春常在,万年永康。闻言,哥哥笑了,阿爹哭了。
半月之后便是秋猎,这素来是前朝贵族的传统。我们在东境的时候也时常会将马上骑射作为乐趣,即便是最最不擅武艺的我,也通常能在秋猎的时候猎得一些动物,得到阿爹和一众长辈的夸奖。
朱雀玄宇弓果真是阿祾的挚爱,我一个上午都和他在一起,看他对这把弓爱不释手的样子确实不枉费阿爹为他辛苦寻来此物。
阿爹待阿祾也是煞费苦心了,谁说天家无父子,明明阿爹对我们每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地珍爱的吖。
叔父时不时地往我们这里看,我并不大想理会他。从小到大他给我的感觉都是冷冷的,不似寻常亲戚般热络。明明是我阿爹的胞弟,却比之堂叔们更为生疏。
如今他莫名其妙地跟阿爹说要把我讨回去给他做女儿,我委实有些无法接受。
他家的女儿璟妤比我小五岁,并不是个讨喜的姑娘。盖因其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子,虽同与我生母都是南朝遗民,却没有半分她的血性和明媚。
赵氏王妃是个不好相与的,我有如此认知不在乎是先前在官眷命妇的聚会上听得一二。如今她骤然成了我的继母,我自是更加抵触她了。
“听说陛下将朱雀玄宇弓赐给了小长義侯。”
阿爹他们在我们不远处,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叫人听得格外清楚到了。
“这可不是赏赐,是长義侯应得的。”
前朝后宫都管阿祾叫作小长義侯,即是为了与他大哥区分,也是因为他年纪小,且未立尺寸之功,故而小觑了他。
这样的称呼听到阿爹地耳朵里十分刺耳,他敕封的时候可没加个“小”字。阿祾如今年岁是不大,可是有其父兄的功绩庇荫,家学渊源,又有他和哥哥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何必急于一时呢。
“不知长義侯是如何应得此物的呢,陛下可否说与臣等一听。”
大将军费云光是阿爹和叔父的旧交,多年好友彼此之间讲话也没个忌讳。
阿爹十分自豪地将阿祾蹴鞠赢了自己的事情讲了出来,却惹来其他武将背地里的嗤笑。
叔父虽然笑得极浅,却被我捕捉到了。原来费云光等人嘲弄阿祾是经他授意而有意为之的,简直是一副令人作呕的做派。
“宁祯请叔父赐教。”
一支利箭直指宁亲王而来。
众人一惊,只见阿祾扶着我的肩膀,拉满长弓,神色凛然,英姿飒飒。
早前因看我也十分喜爱朱雀玄宇弓,阿祾便借我玩耍一番。可惜我的力道不足以拉开此弓,他便与我一道开弓,以满足我的小小心愿。
“阿弟危险!”阿爹。
“亲王小心!”众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