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江立枫坐在饭桌旁埋头扒饭,一脸的心虚,陆忆寒让他把李薇给看好了,结果他的小弟跟着跟着,一个没提防就让她给跑了,还直接跑到中诚集团去了。
为了避免发生血案,他一个激灵跑到这儿来受罪了……
一顿饭,吃得他总觉得芒刺在背。
“吃啊,薇薇,别客气,当自己家里一样就好,阿姨的厨子也就是会做一些家常菜……”陆母热情地招呼坐在旁边的李薇,不断地夹菜,李薇大方得体地笑着答应,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样子,仿佛刚刚在车上强吻的那个人不是她。
陆忆寒脸色沉得滴水,眼观鼻鼻观心,要不是秉持自幼教导的饭桌礼仪,早就摔碗走人了。
李薇小口小口地吃着菜,眼睛都粘在陆忆寒的身上了,跟麦芽糖似的扯都扯不断。陆母看在眼里,心里高兴,说道:“忆寒,薇薇好不容易来趟Z市,你那些什么工作都给我放下,专程陪她出去玩两天。”
“没空。”陆忆寒冷冷地撇下一句话。
“会有空的,我问过你的秘书了,公司的高层各司其职,我心里有数。”陆母还是端庄优雅地笑着,笑意虽暖,话却是冷的。
中诚集团到陆忆寒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家里世代经商,虽称不上全国首富,但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儿子大了,在外面怎么交朋友她管不着,也多得是想攀上来的女孩子,见惯了也没什么。不过,他们陆家的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些年忆寒在外面交往的女孩子,她心里有数,看他并不认真,也没过问。
这些日子以来,她听说儿子跟一个女孩子同居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这个儿子生性清冷,那么能住到一块去了,想必是认真的了。
找了人查了资料,不过是一个清贫人家的女孩子,除了长相还算清秀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可偏偏听说儿子对她上心得很,大半夜的守在她的楼下,出差开会开到一半撇了策划案就跑回来看她,公司也去得比以前少了,还从家里叫了张妈去给她当厨子,煲养生汤。
张妈回来的时候倒说得好,说那女孩子单纯善良,对少爷有心,还学着给他做菜过生日。
这可真是奇谈了,谁不知道忆寒从来不爱过生日的。
老太太不高兴了,这年头的女孩子有的是心机,装傻充愣地扮规矩,背地里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呢。
就算真的单纯善良,那又怎么样,陆家的媳妇,要的是门当户对,知书达理,当然,陆家现在不需要谁来帮衬,但是,大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无论是家教还是学历修养,终究是那种女孩子比不上的。
陆忆寒冷笑一声,把碗放下,说道:“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陆母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黑色刺绣旗袍上的碎钻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亮,幽幽的泛着凉气。
陆忆寒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陆母脸色不豫,多年来养尊处优、护理得当的肌肤略有松弛,却因着她进退得宜的涵养映衬出别样的气质。
李薇撒娇般地摇着她的手,嘟着嘴说道:“阿姨,这道椒盐墨鱼做得可真好吃,回头让他们把做法教一下我们家的厨子好不好?”
陆母这才笑了,然后又看了江立枫那个混小子一眼,他忙站起来说道:“哥,你等我一下。”
“薇薇,还是你懂事,我们忆寒,从小就是这样,说不到两句话就走……真是儿大不由娘啊……”老太太拉着李薇的手,在花园里慢悠悠地散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李薇把鱼饵随手洒进旁边的池塘里,里面的鱼儿立即围了过来,在碧绿的水面上漾开了圈圈的波纹,她语气娇嗔:“阿姨,瞧您说的,我爸爸常在家里夸忆寒哥有本事呢,估计是今天心情不大好,你不要放在心上,过两天我去帮您说说他。”
老太太这回高兴了,本来也就是试探一下她的心意,看来她也是有这份心的,忙拍着女孩子白嫩的手说道:“好,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明晚有个慈善晚会,反正你刚回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去过个场吧?”
“好,听阿姨的。”
从剧院出来,暮色低垂,寒风裹挟着路边的落叶在空中飘飘扬扬,潮水般的人群来去匆匆,温暖陪Camille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仿佛一闭眼,就看见那个情景,今天早上还在被窝里亲密拥吻的男人,转身就与另一个女人辗转缠绵。温暖觉得心口一阵钝痛,就像有人拿着长长的镰刀,在胸口那里慢慢地锯,一来一回地,一直锯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所谓的心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Camille精力充沛,瘦削的脸上有着大而深邃的眼睛,在昏黄的夜里灿若星辰,她说,温暖,我们去吃饭。
温暖很喜欢这样一个女孩子,单纯热情,听了她的话,突然想起王一杰,便招了的士带她一起过去。
只是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夜里,能不能找到可以暖心的食物。
时值冬季,高大的桂花树只剩下绿色的树冠,直直地耸立在院子里,空气里的香气若有似无,院子里很干净,王一杰似乎在厨房里忙着,只有服务员过来礼貌地问道:“温小姐,还是去平日里的房间吧?”
“嗯。”温暖点点头,带着Camille进去。
Camille跟着温暖进了厢房,到处参观,摸着厅里那套雕花屏风,爱不释手,温暖问她要吃什么,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温暖笑了笑,转过头跟身边的服务员嘱咐了几句,说道:“我已经点了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试试。”
在法国的餐厅吃饭,你通常只要点了菜,按照上菜的顺序吃就好了,可是在中国的话,却不是这个样子,所以,Camille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中国菜,有些不知所措。
温暖不得不承认这多少有些恶作剧的心理,但是跟了她一天,发现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她是那种需要你拿出一些东西来镇住她的人,不然就会一直不依不饶地嫌弃,特别是美食。
她是一个在饮食上十分讲究的人,打电话给邵润轩求救的时候,他是这么告诉温暖的。
难怪刚刚在剧院里那么为难那些服务员。
温暖点的这一桌,开胃酱菜是暇油黄瓜和雪里蕻,汤是淡菜虾子汤,热菜有软炸里脊、菊花锅子、芙蓉燕菜、炝青蛤,焖鸭掌,甜点有桂花藕片,蜜饯鲜桃。
温暖一样一样地给她介绍,一边试吃,然后很郁闷地想,回头要跟邵师兄多要一份工资,这不还兼职导游么。
本来点焖鸭掌这道菜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担心Camille不喜欢,结果她直接把盘子端了过去,一个人就着黄酒大快朵颐,看得一旁的温暖十分汗颜。
被灌了几杯黄酒,温暖有些晕,趴在桌上媚眼如丝,“Camille,你跟我见过的法国女人,很不一样。”
Camille 又喝了一杯,“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本来就浅薄短暂,能在人海中相遇本属不易,何必太拘泥,转身而过,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温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傻呵呵地笑了。
其实没有谁,非要谁才能活。
刚送过来的迈巴赫从半山腰的老宅里缓缓开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的江立枫还没开始解释,冷漠的司机开始在半山腰上玩起了“头文字D”,风驰电掣的速度让江立枫这种玩惯了的人都有些吃不消,盘旋的山路九曲十八弯,他都还没来得及绑上安全带,在车厢里被甩得七荤八素的。
到山脚的时候,陆忆寒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停了下来,江立枫捂着心口喘气:“哥,哥啊……”
陆忆寒点了烟,却没有抽,动作粗暴地扯掉领带,白色衬衫的领口露出突兀的锁骨,修长的手指上有燃尽的烟灰落在裤子上,他语气冰冷,“说!”
“姑妈让我离李薇远点。”江立枫低着声解释,他也没办法,堂堂容博集团的太子爷,漂白到现在也有好些年头了,总是被陆家这么当安保部长使唤,夹在他们母子两人之间里外不是人,他也很委屈。
无奈表哥除了有钱有权有势,还比他能打,所以,容博集团的太子爷,在陆忆寒的淫威下,屈服了。
“我知道了,你不用管这件事,找几个人看着温暖,她现在去李晨晔的公司上班,我不放心。”陆忆寒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俊朗的眉目之间透出暴戾,掐灭烟头按下接听键,语气不善:“喂?”
“陆总,G市的合作案出了问题,林斌卷款跑了。”江立枫听到了电话里头焦急的声音,有点不明白,林斌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动陆家的资金?
“很好,我知道了。”陆忆寒挂了电话,嘴角却扬了起来,难得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手放上方向盘,把迈巴赫开成了飞碟,迅速在接电话的时候绑上安全带的某人这回坐得安稳些,虽然还是很锉地闭上眼了。
“立枫,一个月后再把林斌给我翻出来。”听了这话,江立枫暗自思索了一下,这些年被发配到G市的一班老头子在背地里给陆家整了那么多的麻烦,这是……
要大开杀戒了?
他痞痞地笑了起来,睁开眼问道:“哥,一个月太久了吧?”
“我是担心你找不到。”
“放屁,G市那小块破地方,找不到林斌?我混什么?”
“如果我让他走的,你以为你找得到?”
“……”
温暖把Camille送回了酒店,一个人打的回去。
车厢里的温度有些高,酒意上涌,胸口一阵阵泛着恶心,她摇下车窗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Z市的冬季总让人觉得格外荒凉,高大的香樟树种满了整个城市,蓊蓊郁郁的树冠整饬地点缀着这个水泥森林。
月色清寒,在明亮的霓虹灯光之上,晦暗不明。
空气中有山茶花的隐约香气,温暖贪恋般呼吸,想起了爸爸在自家院子里不厌其烦侍弄的花草,忽然想掉泪。
正式工作到如今,已有小半年了。
每个月都会固定给家里寄钱,不多,有退休金的父母其实也不缺这份钱,温暖只觉得这是一份心意,想让他们安心。
每个周末固定打了电话回去报平安,听爸爸絮絮叨叨然后被妈妈不耐烦地抢掉话筒又一次絮絮叨叨,两老人像孩子一般吵嘴,乐此不疲。
温暖从未像此刻,觉得孤独如此刻骨。
第二天,温暖准时上班,到人事部办理了手续,正式成了Z市影视公司的一员。
李晨晔特地带了邵润轩“刚好”进了人事部,握着温暖的手笑得格外亲切和蔼,他说:“温小姐,进了咱们公司,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希望我们都好好合作。”
温暖记得他,以前陪陆忆寒参加晚会的时候看过,整一个老狐狸,就会拍马屁,淡淡地笑着说道:“李总,这是哪里的话,以后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李总多多指点。”
李晨晔走了之后,温暖无奈地耸肩,邵润轩站在原地,脸上笑意浓稠,说道:“刚开始总会辛苦些,Camille的要求很高,你多注意。”
温暖开始交接Camille这些年来的作品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邵润轩的话。
Camille是近年来风靡欧美亚三洲的电影编剧,从17岁开始发表作品,提出“揭开这个世界的伤疤”这个命题,并以此为题创作了十部长篇小说,凡是改编成电影的剧本都能够获得极好的票房,一直深受观众喜爱。
如今Z市公司以高价买断了其中六部小说的版权,要陆续改编成电影剧本,拍成电影,而且她现在的手头还有一部长篇在同时进行,其高产堪称神人。
温暖作为Camille钦点的翻译,工作就是将她写好的剧本翻译过来。
上次她翻译的那个短剧语言简洁优美,排练演出后反响很好,连业界里习惯了尖酸刻薄的评论家曹玉玲都夸这部作品给话剧界带来了清新的空气,Z市影视公司这才找了邵润轩要人,评价温暖作为翻译功不可没。
李晨晔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个临时找的翻译,原来就是陆忆寒的秘书。他倒也没说什么,想在小庙里供菩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难得这位菩萨还是有真本事的,拍着邵润轩的肩膀赞赏地说:“好小子,难得你这么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