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想见女儿。
尽管调查结果还未最终出来，但作为死者李静的亲妹妹，李动对这个姐夫已经深恶痛绝。可是，他毕竟是明明的亲生父亲，她不可能拦着不让见。
更何况，明明自己没有拒绝。
尽管如此，在休息室里等候的时候，她还是对刑警宋清商表示，不管陈青山的审判结果如何，她都会把陈明佳接去加拿大生活。
“我不可能把姐姐那么宝贝的女儿留在这种人渣身边。”她说。
看到李动的态度，宋清商忍不住想起最近的新闻。
上次的朋友圈洗白文是陈青山自导自演，作用为洗白名声，副作用为收获大量群众关注。因此，在大小郭母女的事情爆出来之后，陈青山的“粉丝们”自发自觉跟进，以致令此事成为最近一段时间炙手可热的新闻事件。
不过比起陈青山，最新进入大众视野的郭鲜艳，因其受害者母亲的身份，反而更受攻击。
这也很好理解：社会对母亲的期待越高，对郭鲜艳这种恶母就越难容忍。
但身为警察，宋清商不会厚此薄彼。尤其陈青山有筛选和伪造证据、情感控制受害人郭婷甚至郭鲜艳的情节，对警察来说，更为棘手。
陈青山狡猾又顽固，不仅坚称两人只是普通的男女交往，至多算出轨违背道德，而并无一毫违反法律的地方。
而对与郭鲜艳的金钱往来，他则之称为“对弱势母女的帮助”，甚至“对女朋友母亲的孝敬”，而绝不承认是***资金。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小郭言语松动，有威胁到他的地方，陈青山就毫不犹豫反击郭婷精神不正常，供词不可信。总之，非常狡猾也非常有逻辑，很难缠。
所以对于他主动提出见女儿，警察们心里是有期待的，也即希望他能在陈明佳的感召下说实话。但同时也不无担心，担心和陈明佳的会面反而会加深他顽抗到底的决心。
但不管怎样，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父女见面。
见面虽是在警局，但给足了父女私人空间。陈青山两天没刮胡子，显得很憔悴，眼睛里也有红血丝。
陈明佳的情况反而比他好。她眼睛和脸部的肿开始消，情绪也比之前稳定，难得没有哭，而是按部就班地进门坐下。唯一异常是略显机械，可能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在打量了女儿一圈后，陈青山率先开口：“明明，你没事吧？我听说外面新闻在瞎写，担心你看了胡思乱想，所以才向警察求情，无论如何要见到你，好亲自解释。”
陈明佳低头捋着掌心的纹路，不发一言。
陈青山着急，起身换到离女儿更近的椅子上，去抓她的手。不料被陈明佳躲开，坐远一格。但仍低着头不说话。
陈青山的手僵在原地，忽然捂脸哭道：“谁都能不信我，你不行啊女儿！爸爸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不就是因为明明你吗？怎么反而你不信爸爸？”
听到父亲哭，陈明佳很痛苦，无奈地抬起头，想伸手安慰，但手刚伸出又收回去，露出进退两难表情。
陈青山看到女儿态度松动，心头一松，恳切地说：“好姑娘，爸爸没白疼你！现在你妈没了，就咱爷俩相依为命，你谁都能不信，就是不能不信你爸！”
陈明佳嘴巴动动，还是没有出声。
陈青山马上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打从你出生爸爸就老说一件事：天底下爸爸最爱最爱的人只有你！明明，你是爸爸的女儿，也是爸爸唯一的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爸爸最爱的人！你要相信我，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再次听到父亲熟悉的话，陈明佳心情复杂——这些话她听过几千几百遍，但没有哪一遍像现在这样既感动又沉重。虽然沉重，但还是感动更多。她想起好多爸爸对她好的画面，没办法不感动。可是也想起郭婷赤脚站在病房地上哭的样子，那感动就又回去了。
“那个女孩怀孕了。”
她终于说出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语气像对父亲传达他未知的消息。
陈青山脸一红，发急说：“爸爸正要和你说这事。明明，你看着爸爸眼睛告诉我，你相信爸爸吗？”
陈明佳看着父亲陈青山的眼睛——尽管那里面和过去每一次都一样真诚、充满爱，甚至更为恳切和期待，但她还是没办法说出爸爸想要的回答。
她心里很难受，为这种说不出。
见陈明佳犹豫，陈青山索性离开椅子，蹲到女儿面前抓着她的手，再次诚恳发问：“明明，你看着爸爸的眼睛告诉我，你相信爸爸吗？”
从父亲的手上，陈明佳感到一股暖意，那是握过她千百回的手，粗大、温暖、有安全感。她冲动地张嘴，想如父亲所愿说出他想听的话：“我……”
可是郭婷光脚哭的样子再次袭来，阻止了她。
“我不知道。”她带着哭腔说。
陈青山很失望，陈明佳感受到了，她很害怕父亲身上散发的那种失望，那种从未有过的、对她的失望。
“我相信你爸爸！”
她冲动地拉住父亲的手，违心地说，眼泪哗地流出。
“好。”陈青山终于舒心地笑出来，但笑容里也不乏苦涩。
他抽出一只手抚摸女儿的头发，然后注意到：女儿比去加拿大之前瘦了，也高了。
突然之间，陈青山以父亲的身份感受到：孩子的成长是一种很无情的东西，因为不管父母正经受怎样的磨难，都无法阻止那种成长。甚至更快、更高。好像是汲取了父母的生之力量为己所用，此消彼长到残忍。
但他心里只有对女儿的无限爱意。他感受到这个来自他、而由他辛苦工作供给长大的生命。他爱这个生命，这个生命也爱他。对陈青山来说，这永远是最重要的。
“明明，爸爸爱你，只爱你。”
陈青山发自真心地说，并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像世上任何一位爱女至深的父亲，慈祥又包容。
而陈明佳则在他水抚上她头的那一刻再度落泪。她发现之前的所谓憎恶、怨恨、不知所措等等所有，在父亲的爱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更重要的是，她也爱爸爸。像没见过郭婷，不知道那些事以前那样爱爸爸。原来爱根本不需要信任，爱就是爱，不管其它。
爱真伟大，陈明佳想，也真盲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