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宋清商和大黑心里都涌过这样的答案。
其实在凶杀案中，熟人作案的比例一直很高。因为除非有病，人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大多数情况，都需要动机。而动机无非爱恨情仇金钱纠葛——这些大都在人际交往中产生。
也就是说，大多数时候，人只会憎恶与自己相关的人。那些没见过、没听过的人之间，是很难产生仇恨的。
而熟人作案中，枕边人的比例又更高。
本案陈青山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怀疑，一是他当时不在场（死者女儿说他出差多时），二是凶手没有毁尸藏尸等掩盖死者身份的行为。但最重要还是李静的死亡现场与齐秒毛丁丁如出一辙，警方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连环杀手作案。
但现在回头想，既然新闻已经报道出齐秒毛丁丁的遇害细节，那就难保不会有人模仿或嫁祸作案，借此掩盖真实的杀人动机，从而实现杀人后逃脱的目的。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当然，他们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给任何人定罪。警方的工作一直是寻找证据，由证据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也还那些无辜的嫌疑人以清白。当然前提是他得清白。
回到队里，两人将医院的收获汇报给罗队。与此同时，围绕死者丈夫陈青山，其他战线也纷纷传来捷报。
首先，据市南开发区，陈青山去新疆并非出差，而是在休年假。
其次，陈青山之前没有离开D市，他是在14日下午——也即李静遇害之后才登上的飞往新疆乌鲁木齐的飞机。同行还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女人。
第三，陈明佳已在其阿姨的陪伴下从加拿大返回D市，而陈青山却因飞机延误滞留乌鲁木齐至今未回。
第四，也是最直接的，嘉园小区的监控拍到了14日下午陈青山回来和离开的画面。2点43分回来，57分离开，与江杳杳的证词吻合，与李静的遇害时间也吻合。
综合这些线索，罗浩第一时间汇报丁局。因陈青山本人暂未流露潜逃迹象，且一直在积极协调回程，为怕打草惊蛇，他们决定暂不采取强制措施，只是第一时间联系航空公司及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请他们密切关注嫌疑人的动向，确保他尽快返回D市。
在等待陈青山的这段时间，警方开始着力调查其与李静的婚姻状态。而陈明佳作为他们的女儿，首当其冲要接受问询。麻烦的是，陈明佳的状态很不好。
事实上，是非常不好。
事发后陈明佳一直哭，以致不止眼睛，整张脸都肿起。再加上长途奔波，过度疲劳，经常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但睡不了几分钟又醒来，然后接着哭。
而且她一回来就要求见死者。考虑到其尚未成年且状态较差，警方本来想过几天再带她去看尸体。但在其强烈要求及其阿姨的同意下，她还是如愿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之后自然哭得更惨，精神也更崩溃。
看得出，陈明佳对母亲非常依赖，因此李静的遇害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见过陈明佳的人，无不承认她的崩溃，以致任何人都无法再在这个时候去问她父亲出轨杀害母亲的事，哪怕只是嫌疑。陈明佳的头上，实在很难再承受另一个打击。
但这个棘手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到宋清商和大黑头上，原因是他们刚刚对付过同样崩溃和同样年纪的江杳杳。
这个理由令大黑有口难言，一阵内伤。但宋清商反而显得跃跃欲试，她对大黑说：“夹在死者和嫌疑人之间的女儿，难道你不想听听她怎么说？”
话虽如此，陈明佳的状态毕竟不佳。
好在她阿姨李动还算通情达理，主动说出姐姐李静怀疑陈青山出轨，但一直没找到他出轨对象的事。
但是，她强调，不管是与陈青山吵架，还是给自己打电话诉苦，李静从来没有当过陈明佳的面。她对女儿一向保护得很好。因此警方想了解的事，陈明佳未必知道。
陈明佳确实表现得很天真。她至今还以为父亲在新疆是出差，回不来是飞机延误。
宋清商没敢跟她说太多，只问她对父母的印象。
陈明佳说她爸平常工作很忙，因为要挣钱养活他们一家，尤其她学校的开销很大，以后上了大学还会更多。
“尽管如此，爸爸每次都说没关系，‘只要明明考得好，爸爸的辛苦就都值’。”
陈明佳抽噎着说：“我爸老说：‘爸爸是赚钱机器，明明是烧钱机器，妈妈是给我们加油的。’可现在妈妈……妈妈……”
又哭起来。
宋清商拍拍她肩膀。
略顿，继续问道：“明明，你爸妈有吵过架吗？有没有因为什么事……”
“什么事？”
陈明佳的反应很大，惊恐又被冒犯到似的反击：“这跟我妈妈的死有什么关系？呜呜……你们怎么不去抓坏人？为什么问我爸爸？”
宋清商安抚说：“没关系的明明，夫妻之间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实上任何两个人相处久了都有可能会吵架，就像你在学校，跟同学之间也可能会有口角，对不对？”
“同学？”
陈明佳看着她，忽然眼中充满敌意，嚷道：“是不是江杳杳那个小贱人说的？她说我爸和我妈吵架？哼，那还不都是因为她妈那个大贱人害的！”
“明明！”面对陈明佳的口不择言，李动以长辈的身份出面制止。
但没想到，这不仅没能阻止陈明佳，反而让她变本加厉，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他们喊：“明明就是她妈妈勾引我爸爸，我爸爸没上当！是他忘了跟我妈解释，所以妈妈才误会了，才跟爸爸吵架的！都怪江杳杳家那个大贱人！她妈是大贱人，她就是小贱人！我没说错！妈哇……”
宋清商看出来，陈明佳的心理年龄远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
可能是被李静保护得太好，她的行为简直不像一个高中生，而更像初中甚至高年级的小学生。她所有的观点都来自父母，而极少有自己独立的看法。
当然，这也可能是她潜意识里在拒绝，毕竟才刚刚失去最亲爱的母亲。死亡有时候是一道光环，将死去的人镀成绝对正确的佛，不容诋毁。陈明佳现在应该就是这种心态。
虽然没能从陈明佳那里问出什么，但队内士气并未受丝毫影响，因为她本来也没有被寄予过厚望。当然，更重要的是，乌鲁木齐那边传来消息，陈青山已经登上了返回D市的飞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