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这天,秋高气爽,太阳金光浩荡,像“皇恩”撒向普罗大众,空气中弥漫着寒意,但我心里仍澎湃着夏天的温度。在身着毛衣或加绒外套的人群中,从我笔挺单薄的西装上,很容易分辨出我今天的身份。
在我看来,红事(结婚、生子)和白事(丧事)好似上帝出版的两本书,诠释着人之生、死、爱、恨、喜、怒、哀、乐……
但对于我村的村民来说,快乐比贫血还贫,红白事是他们疲惫后的狂欢party。有人说“白事”应是悲伤的,但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悲伤的外壳中包裹着快乐的内核。
红白事把生活的焦灼变得暂时舒展。人们平素的“恩怨”会被暂放一边,没有了恶,几乎都变成了快乐的“正常人”。
当然,我这“大喜之日”也不例外。“喜”字紧粘在每个人的脸上,忙碌的脚步也甩不掉它。它时而变成戏班子的音符,在唢呐中吹响,在歌声中飘扬;时而变成香气,从厨师火红的炒瓢中窜出,被送菜员托在大盘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弥漫在佳肴如山的酒席上…
陆婵脚蹬黑色半高跟踝靴,身穿紫色条绒旗袍,胸前镶着很艳的红梅花,那本就“傲娇”的身材变得更加“高不可攀”了。
她黑发盘起,呈螺旋式上升态势,强劲中透着干练;发顶悬着凤凰发簪,释放着一种“霸气的红”;附着金粉的发梢环凤凰下垂,闪着金光,像席宴上的“拔丝”。
此时,唢呐正在演奏“百鸟朝凤”。我似乎看到了空中的音符变成了“百鸟”,衔着“喜”字飞向她。
眼都看直了的二大娘竖起拇指,声带醋意,说“何德何能,娶这么俊媳妇?”
母亲说:“嫂子,谁叫咱家`梧桐树’好呢?”
“这么说,还是你的功劳啦?”二大娘不无嘲讽地说,撇了撇嘴。
“可不是吗!”母亲大笑,藏在心底的“骄傲”跑到了脸上。
父亲满足的微笑,很容易使人认为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实现了。
他已把办喜事的大总、副总、迎宾、厨师、乐队都安排好了,一切井然有序。
他只需坐在墙角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快乐就可以了。
童学浩和雯雯手牵手向我蹦跳而来。他在前面负责开路,她在后面负责走“猫步”,她认为是明星走红毯的吧?引来众目睽睽。
“哐当。”送菜小伙的盘子被童学浩碰掉地上,汤汁溅到了童学浩白鞋。
“你看你忙的?你以为你是新郎啊?”雯雯用力拉了拉童学浩说。
“没事!辛苦了!”童学浩拍了拍受惊的小伙肩膀说,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样子。
“你这傢伙,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被文学遗忘的角落,你却进入了婚姻殿堂!”童学浩打了我一拳说。
“欢迎,你们尽早步入!”我笑脸相迎。
“我才不呢!等文学殿堂有了我一席之地再说!”
“那你以后和文学结婚吧!”雯雯噘着嘴跑到一侧。
童学浩追了过去。
艾乾,甄一圣,一前一后慢慢走来。
“恭喜!哥。”艾乾递过一红包。
“谢谢,弟!”我说。
“怎么瘦成这样了?!”我指着甄一圣的鼻子说,“差点没认出来!”。
甄一圣衣着朴素,素颜,头发稍短,扎着马尾,眉宇间似有愁绪,瘦削的面容透着憔悴的美,没有了往日的蓬勃朝气,好似弱柳扶风的林黛玉,令我心颤!
“学校内外是两重天啊!,怎能不变呢?再也回不去了!”甄一圣轻声说。
“你是不是给她`味’受了?!”我不无责怪地对艾乾说。
“哪能啊!哥,她是干活累的!”艾乾连忙解释,“不信,你问她。”
我看着甄一圣。
“我…过得很好!哥。”她沉默一会说,松松的脸皮挤出了一丝笑容,“嫂子,命真好!美得不同寻常!”
“是吗?”我笑了笑。
她沉默了会说:“她那种冷美,我好羡慕!”
突然,我看到前订婚女友像风一样向我刮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前段时间,已退婚了,今天为何而来,莫非是来闹事?
我急忙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我问。
“讨回公道!”她说,面无表情。
我想是我对不住人家,只有做好面对“疾风”的准备了。
“对不起,我打也受,骂也挨!”
“好,接招吧!”她扬起手。
我头一缩……
我看到她高举的手轻轻放下,两个信封落到了我手上。
“一个是随礼,一个是退的彩礼。”她说。
我愣住了!我忽然发现自己很渺小……
“谢谢!等一会,坐席吧!”我说。
“不了,祝你幸福!”
“对不起!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吗?”
“不用了,这样挺好!”她说。
她“咯咯”的笑声、宽大的背影和高摇的双手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
我心久未平静:对于容貌普通的女人,有公道吗?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她们的智慧,她们的温柔善良往往被忽视或轻视!她们要成功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苦,少人倾诉;痛,自己忍着……
席间,我和新娘热情敬酒。
媒人任上人两口子喝多了,新买的豪华摩托也开不了了,大总安排拖拉机送回;
童学浩喝多了,嘴里念叼着:“爱情是文学的皇冠,婚姻是文学的坟墓!”。这个“文学疯子”当晚未能回。
甄一圣喝多了,糊里糊涂说着:“爱情不一定是婚姻,婚姻不一定是爱情!”
艾乾喝多了,说:“爱情有吗?学生时代有爱情吗?我怀疑!
如果有,那么爱情有唯一性吗?
N0。
“爱情的唯一”是穷人追求财富时披的外衣,穷人一旦变成富人,外衣就会被脱掉,露出下体,爱就成了`博爱’。
婚姻是什么?是人制定的一种形式,是经济的产物。它的目的是规范繁衍,生产稳定的劳动力,稳定社会结构,促进经济的发展。
婚姻从未对爱提出过要求……”
我也醉了,对他们的酒后之言,记不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