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和学校的水杉树有相同点:玉树临风、别树一帜。
这个镇上的初中部,如果没有水杉树的装饰,就和我们村小学校一样索然无味了。
徐老师不爱笑,话也少,打招呼,一般只伸缩嘴角的肌肉。师生们挺怕他!
他是我的班主任,代语文,和其他老师不一样,教学上老出新想法,常弄得校长偏头痛!
那天,我去办公室交改好的试卷(学生们的试卷一般是我们几个学生批改)。我把试卷放在办公桌上。转身想走,看到胖校长像球一样滚进门来。
“徐老师,你说让学生教学生,想法新频,但是学生能胜任吗?”校长声音纤细,一点也不像从他那胖球状身体发出的。
“有啊,光明,你准备讲新课。”徐老师指着我说。他眼的余光扫了扫校长。
“让我当老师?”我惊讶地问。
“是的。”徐老师说完这句后,把头转向了校长,“届时欢迎校长光临听课。”
校长无话可说了!我急忙回去备课。
“铛,铛……”上课铃声响到了第十声,我默数着。
我用课本捂住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走上了讲台。
“老师好!”同学们站起,齐呼。
“同学们好!请坐下!”我声音有些低,我想第三排后的人应该听不清楚。
同学们“哗啦啦”坐下后,教室进入了安静状态。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我向台下看去。六十八位同学正惊讶地望着我。徐老师坐在我的座位上,已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坐在过道上的校长,戴着黑框花镜,手里拿着笔和文件夹。
“我……我们……这次学习《念奴娇-赤壁怀古》”我提高了声音,紧张地有些结巴。
唉,不好!我昨晚背在脑里的课不翼而飞了。只有自由发挥了!
“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在讲课之前,我要郑重地发表个声明。”我说,“以下观点,仅代表我个人,和本校领导、老师无关。
如不小心得罪了东坡先生,要惩罚就惩罚我——让我写诗找不到韵,唱歌找不到调,三十岁也找不到老婆。谢谢!”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讲台下面发出了轻微笑声。
“大江东去,为什么不是西去?这点证明了,我国地势西高东低的理论是正确的。
‘千古风流人物’中的‘风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穿着喇叭裤,染着黄色的头,提着录音机,开着摩托车或跳着霹雳舞,成天泡妞的那种'风流'。
当然,英雄也‘泡妞’。大家别急!
下面就写到了‘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冠巾’。‘雄姿英发’的主要因素就是小乔的‘滋润’”。
同学们发出了一阵笑声。徐老师嘴角也微微上扬。
“这阙词表现了才子惜英雄的气概和才子感叹时不我待、怀才不遇的伤感!”我说,“同学们,但愿你们将来能成为周瑜般的英雄,而不是借酒浇愁的苏轼。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端起酒杯,而是要握紧手中的笔。”
由于激动,我做出了振臂的动作。掌声从座位上响起!
艾乾约我下课后上后山。
他是我的同班。性格外向,乐于助人!弹得一手好吉他。学吉他的初衷,是为了“泡妞”。没想到一不小心,成了“文艺青年”。和他熟悉,是在学校举行的一次文艺汇演上,他弹吉它伴奏,我唱歌。后来成了默契的组合。
他身材高大,常跟我身后,以“保镖”自居,无形中更加深了兄弟情!
他问我:“雄姿英发的‘雄’是什么?”
“你说呢?”感觉他在卖关子,我反问。
“那是周瑜的体液。”他笑着说。
“如不信?可以去问问咱生理卫生美女老师!”他说。表情带着骚劲。
他好似科学家忽然研究出了成果,成就感满溢脸部!
“三句不离本行啊。”我笑了起来。
学校的西北面,有山环绕。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个丘陵。
上面有古城墙留下的残垣,散发着古战场的气息。青色的大砖缝隙长着青苔。野生的松树,像箭一样插向天空。地面上的巨石炸开了巨大的裂口,任凭树根像蛇盘旋飞舞。少土多石的地面没有太多的养分,绿树很少。松树下面是细细疏疏的槐树,由于天旱,槐树皮张开了干渴的嘴,在等待着它生命的琼浆。下面缠绕着带针的灌木,防备心很强。一不小心,人会中针!
放学后,黄昏的阳光偷偷地穿过树隙,撒在乱石的地面,光线被石块折射成多道光,朝树丛反射回去。
我着迷古城墙的沧桑、丘陵的悲壮、阳光的温暖、古树的高昂。
我喜欢穿过树林,踏过碎石板,油然而生的那种寂静、荒凉的感觉。
我拿出新写的一首歌,在艾乾吉它的伴奏下吼了起来:
我是一座火山
在北方荒凉的天边
背负着使命
来到人世间
风吹雨打
岿然不动
即使沉寂千年
也要爆发心中的火焰
这里有我们自制的乐器:架子鼓是由倒扣在石板上的两个铁桶和吊在树枝上的两个锅盖组成的。用两根短木棍击打,能发出“咚咚”和“啪啪”的声音。
打击乐器还有摆在石板上的瓷碗、瓷盆、铁盆等。击之,会发出雄浑或婉约的声音。
我敲着架子鼓,艾乾弹起吉它,我唱了段《罗通扫北》:“大鼓一敲,‘咚咚,咚咚咚’。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言归正传,咱这里要把书册正本鸣。
西江曰,南大街来了匹白龙战马。马身上端坐一员白袍将。这个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雄纠纠,好似南山斑狼虎;气昂昂,恰以东海浪中龙。
他七岁习文,八岁习武,九岁跟父上东京,十一岁校场比武得头名,十二岁扶着唐王走八步,十三岁一打登州救叔保……你要问来人他是谁。”
我停顿了一下。
“是谁?”艾乾进入了情节,有些急躁地问。
“你要问来人他是谁。喝杯水后告诉你。”我不紧不慢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叶吐回茶杯里。
唱到:“他就是唐朝的罗成罗世信。好,今天先说到这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时光过得真快!那天说的‘下回分解‘,还历历在目,不觉一晃到了今天这一回!”我说,“以上就是我的过去”。
我惊讶于自己的说话量!曾经少言寡语的我第一次说了这么多。可能是很多话积在心中太久,像火山中纵横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出口!
今晚的月光很白,不似骄阳的耀眼白,那是一种温柔圣洁的白,好似白绸发出的光。风可能是担心会吹皱那份圣洁吧!于是它停了,一任月光静静地流淌……
月光洒在甄一圣白晳的脸上、亭亭玉立的白裙上。月光白和她身上的纯洁白水乳般交融。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不忍触碰,生怕惊挠了那份单纯……
甄一圣一直认真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看得出,她对我很好奇。好似我的过去对她有一种吸引力。
天地间有谁知我?有谁能耐心听完我的心语?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人!好像伯牙遇到了子期,我倾诉的欲望,像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
当话题回归到现实时,我无奈地沉默了……
终于长叹一声说:“谢谢你的表白……!但是,对不起!我全部的心都必需用在上学上,那是我唯一的出路,也是父母的愿望。我不能早恋……”。
“我不能吃了你。保证不会影响你学习的!相反还会促进!”她打断我的话,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我们岁数还小,现在不是时候,而且快中考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啊!”
“还有,这可能是青春期的现象。别太在意!”
“不是的,我验证过!”她语气更加痛苦。
我想:或许我情商的闸门被上帝关上,忘了打开。从小我就恐惧女孩,尤其软绵绵的、娇滴滴的那类。
或许我的求学梦抵消了我的情商。思想要求我只做好求学这件大事,“不可越雷池半步”。
所以对于一圣的表白,我仅存善意的同情。内心里却更像个局外人在冷眼旁观。但毫无疑问她给我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好感!让我遇到了生命的知音!
马上要中考了,我不能伤了她的心,我得委婉一些,以免影响她的学习。
我红着脸:“我还不懂这些,对这事没感觉!”
“慢慢培养呗,什么事不是从无到有的?书呆子!”她说。
“那我们先从做好朋友开始,好吗?”她说。声音小而温柔,充满着惹人怜爱的渴望!
“好,先好好学习吧!”我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早已走了,东方已露出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