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之前,舞林市。
“一条”“二饼”“碰!三万。”“胡!”
“哈哈哈!拿钱来!”
姜杰骂骂咧咧的套着钱包,从几十张大额的钞票之中掏出面额最小的两张,仍在桌子上。他光着膀子先露出厚实的啤酒肚,左眼没有瞳孔,只有眼白,样貌平添了几分凶狠。
“你小子就就知道赢钱,老子的钱包都快被你掏空了。”
刚刚赢下一局麻将的小伙没讪笑说道:“姜老您家大业大的还在乎这点小钱?”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姜杰肉疼的说道,“来来来,老子今天一定要回本。”
麻将桌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砰!棋牌室的房门被砸开。一名男子跌跌撞撞的跑到姜杰的身边:“老大!不好了,东西被偷了!”
姜杰一愣,随后将手边的烟灰缸摔了个粉碎:“操,是那个不长眼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男子噤若寒蝉,面对暴怒的姜杰不敢之声。
“问你话呢,哑巴了!”姜杰一个巴掌扇过去,男被扇的原地转了两圈,眼冒金星:“不……不知道。”
“操!一帮吃干饭的东西!”
……
肮脏街道的角落之中,有一座树枝搭建起来的小小帐篷,帐篷的布料上满是油渍,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帐篷内的空间很小,一个成年人睡在里头都撑不开腿。
男孩出现在帐篷前,他的身体还没有长开,脸上的黑污遮盖住了原本的模样,赤着脚,怀中抱着与他个头一样大小的包裹,这是幼年的龙凯。
他贼头贼脑的打量着四周,在确定私下无人之后,钻入了帐篷。
幼小的龙颜躺在帐篷中,相比于龙凯她的身上要干净不少,身体瘦弱,一只手就能捏住她的腰,眼中有些迷离,爬向龙凯。
“哥,我饿。”龙颜说道,声音微弱,就连一阵轻微的风声都能掩盖。
龙凯柔和的笑了,摸了摸龙颜的脑袋。拍了拍怀中的恶包裹,“在忍一忍,有了它,我们今晚就能吃顿好的。”
所谓吃顿好的,就是一些干净的青菜食物。
两人平日的伙食,都是从垃圾箱中翻出来的。但是当龙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发了三天高烧之后,他就再也不让龙颜吃这些东西了。
之后的日子里,龙凯会用偷来的东西换取一些饭店的剩饭剩菜,数量不多但是至少吃了不会生病。
龙凯琢磨着今晚出那家饭馆,老张家的厨子人不错,但总是用过期的食材。老王家的剩饭不错,但是那人凶恶的很,每次都不会给龙凯好脸色。
“爸爸呢?”龙颜问道,龙凯动作一僵,很快恢复正常,“爸爸在忙,过两天就来接我们。”这句话龙凯重复了三年。
龙颜低着头不再出声。
龙凯松了口气,拉开包裹,看清楚其中的东西之后,愣了一下。
这个包裹是他从一个衣着还算得体的男子身边顺来的,本来想着应该是一些值钱的物件,其中却只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龙凯对这种粉末十分熟悉,他本身不用着玩意儿,但棚户区中随处可见一些头发花白的青年,躺在街上醉生梦死,都是拜这些粉末所赐。
龙凯暗道一声晦气,还没开的急反应,龙颜就抓起一把粉末王嘴里塞。
“不行!”龙凯急了,一把将龙颜手中的粉末打落。龙颜的小手通红。
“可是……”龙颜哭出了声,呜咽着说道,“哥,我好饿。”
龙凯抚摸着龙颜的红肿的手背,一边说道:“再饿也不能吃这种东西,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这种成熟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阵吵闹:“那个小兔崽子就在前面!”
债主上门了?龙凯也不慌乱,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追赶,他对龙颜轻声说道:“躲在这里,不要出声。”然后窜出帐篷,顺便带走了一根支撑用的树枝,帐篷瞬间倒塌。
“他往那边去了,快追!”
……
姜杰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龙凯,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不是他自己的。
一旁的手下说道:“老大,这个小崽子不好抓,废了我们一番功夫。”这人的手臂上少了一大块肉,伤口处是整齐的牙印。
姜杰将烟圈吐在手下脸上,“别特么废话,我的货呢?”
那人低下了头。
“屮!一帮废物!”姜杰骂骂咧咧的抓出龙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小子,你爸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偷别人的东西?”
龙凯也不回应,幽深的眼眸注视着姜杰。
姜杰看着龙凯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颤栗。
我害怕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笑话!
姜杰将他摔在地上,所有的恐惧都转化成了愤怒,对着龙凯一阵拳打拳打脚踢。
直到姜杰打累了,龙凯都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硬骨头?好,我喜欢!”姜杰指挥着一旁三四人,“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说出来为止。”
……
黝黑的地下室,没有灯光,也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滴答的水生在耳边响起,是黑暗中唯一的曲调。
龙凯悠悠醒来,刚有所动作,手臂上就传来一阵骨头摩擦的声响,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龙凯忍住冷哼一声,心里估摸着手臂的骨头估计已经是断了。
之前在逃跑的途中,龙凯嫌弃手中的包裹太重,神使鬼差的将那包粉末扔到了湖中。
当然这件事是不能告诉姜杰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货物已经沉入湖底,会第一时间杀了龙凯泄愤。
但只要姜杰没有拿到货物,龙凯就没有生命危险,最多像现在这样重伤,但不致命。
活下去,这是龙凯唯一的动力源泉,母亲死前的话语依旧清晰:“照顾好你妹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管是大富大贵,还是苟且偷生,都是活着,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至于以后,当姜杰发觉自己的货物再也追不来的时候,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些龙凯都不敢去想。
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倒是龙颜……龙凯担心起来。
逃难来到舞林市之后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龙颜自从退烧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只能靠龙凯照顾。
看上去那帮人应该还没有发现龙颜,这让龙凯悄悄松了口气。
“吱”一声,地下室的们被打开了。
一道人影被推了下来,从楼梯上一直滚到龙凯的身边。
门重新关上,四周恢复了黑暗。
新的“室友”好像是一名女性,一直在低声呜咽。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停止。
“别哭了,烦不烦。”龙凯说道,昏暗的地牢里没有时间概念,现在外面应该是黑夜,困意侵扰着龙凯,一旁的女子哭哭啼啼让他睡不着。
那女生“啊”的叫了一声,好像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别的人在,止住了哭泣。
龙凯见状,没有在说话,闭上眼睛,意识逐渐飘离,不知是因为困意睡过去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了过去。
一阵电流从左臂上传来,全身的细胞都好像在颤栗,龙凯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悦耳的女声传来,宛如潺潺流水一边叮咚悠扬。
你说呢?感情伤口不再你身上?龙凯暗自腹诽,嘴上说道:“没事。”
地牢之中又恢复了沉寂。
这么一搅合,龙凯的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叫什么名字?”龙凯问道,女子没有回答。
“你从哪里来?”依旧没有回应。
龙凯没有再说话,滴答的水生重新掌控了寂静。
“柳白。”许久之后,一个微弱的声影轻轻回荡。
“哦。”
沉默。
“你为什么被关进来?”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安静下来的女子又哭出了声,娇柔的啜泣吵的龙凯心头烦躁。
“闭嘴!”女子一下子没了声响。
第二日,严格来说龙凯并不知道是否过了一个晚上,只是觉得在牢房之中度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漫长道自己都快忘记时间这一概念。
又是一顿毒打,原本就受伤的龙凯伤上加伤,只留着一口气还在。如果不是有人还在等待着他的照顾,如果不是还有血亲还留存在世上。龙凯觉得自己可能会坚持不下来。
意识已经模糊,隐隐约约感觉又有人摔在自己的身边。
“你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龙凯奋力的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唇上感到一阵的温润,龙凯舔了舔嘴唇,口中一阵腥甜。
这个味道,是血。
微弱的光芒亮起,柳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蜡烛,举在手中,龙凯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瓜子脸上纤细的眉毛,看上去年龄与龙凯相差不大,一双眼睛楚楚可怜,举着拉蜡烛的手,小手指短了一截,将整根蜡烛都染的猩红。
“滋啦”,柳白将自己的衣衫撕下一块布条,将龙凯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长时间的休息之后,龙凯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谢谢。”
蜡烛早已熄灭,黑暗之中看不柳白的表情,只有一阵脆铃办的轻笑声传入耳畔。
“你笑什么?”
“原来以为你只是一个小痞子来着,没想到还挺有礼貌。”
“你见过我?”
“在棚户区见过几次,你常来我们家对面的饭店换吃的……”
龙凯对柳白没有一点印象,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不可能一一记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女子有时会轻轻笑出声。
龙凯喜欢她的笑声。
当然,也有地牢中太过单调的原因。枯燥的地下室中,这笑声是唯一的点缀。
“你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柳白收了声,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不想说就算了。”
“告诉你也可以,反正也是些人尽皆知的事情。”柳白叹息一声,“我父亲想姜杰借了高利贷,姜杰就将我扣押道这里,说什么时候还钱了,在把我放出去。
刚才,他将我的手指看下来,给我父亲送去……”
“你呢?我看你总是一个人,你父母哪去了?”
“死了。”龙凯说道,言语平静的让人有些害怕,“死的连渣都不剩。”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习惯了。”
又是一阵沉寂。
“就你一个人?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龙凯不语,犹豫着是否开口,龙颜几乎没有出过那简陋的帐篷,对她来说,帐篷内两三平米的空间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你一个人也不容易……”
“我还有个妹妹。”龙凯最终选择相信柳白。
“她在哪?”柳白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龙凯没有发现异常,自顾自的说道:“进城第三条街中间的一条小巷,里头有一座小帐篷……”
龙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听到了脚步声拾阶向上。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地牢的房门打开了,强烈的光词的龙凯睁不开眼睛,但他却能看见柳白的笑容。
那笑容让龙凯有一种想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