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阑给三个人身前的杯子倒满了酒,悠悠道,
“老秦啊老秦,我早就给你说过!陈夙他是既不信命,也不信人,他只信他自己,所以tm的老家伙才会认为,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和我,谁能做到像他一样,把自己都能看作是工具!”
罗阑直至此时此刻依然认为,即将害死陈夙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但凡他还愿意相信点什么,那自己和秦奋都该是他最终的选择。
可惜,陈夙对自己太狠,即使二十几年的兄弟情,他也能不知所谓的放下。
秦奋看着陈夙,他那样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渗白的纸质文件。他清楚的知道,陈夙只要打开这个文件袋,他们的过去都只会在陈夙的心中化作一个字——杀!
因为陈夙是一个永远不能承受背叛的男人!
秦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情已满,酒已尽,两个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霎时间,在三人背后的漆黑小道上,出现若干提着白片子的黑衣人,一眼看去,足有上百之终,黑压压一片,个个皆是煞气冲天。
刚刚还坐在附近的人,包括小摊老板,眨眼便消失不见,四周已是一片狼藉。
罗阑拉起秦奋,就往外走,陈夙还在看着最后一页文件……
“不用看了,老爷子是我们杀的,他想让你上位,所以故意提前支开你,让我去们对付乌沙帮。我们本来以为是一次考验,一次公平较量的机会。但那老不死的,他早就和上面谈好,想借乌沙帮的手抹掉我们两个,一方面给上面机会打压乌沙帮,一方面让你平安上位。从头到尾,背黑锅的人就不过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凭什么?我们也是人,跟着他混了这么多年,完全没有商量就要我们两个死,我们能怎么办?你说啊?”
秦奋被拉着越来越远,喊声中也是越激动激动,他突然觉得陈夙还有很多道理不明白,他想给对方讲清楚,但却是被成群的黑衣人越挤越远。
“老爷子没想到!乌沙帮的二当家是他多年前的死仇,那个时候是他最好的机会,所以老爷子死了,我们活下来。该交代,我们都已经交代了,你不是号称不败战神嘛,你活过今天,老爷子的仇自然有人替你报;但是你死了,我和秦奋会过的更好!你上路吧!”
罗阑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拉着秦奋向远处走去。
陈夙看完了文件上的档案描述,将一叠文件重新装回来袋子里。站起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忘了刚刚看过什么,也忘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看着黑压压冲向他的百来号人,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有忘了自己,他才是那个不败战神……
寒光刀影,片片挥落,谁也分不清,看到的是不是自己手中的刀,更加也来不及确认飞浪的血花是来自哪一具身体。
陈夙的动作太快,快到只要他们看见一抹银色,便是本能地挥刀相向;生死之间,没有谁会有半点犹豫。
陈夙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手这么快,快到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他的眼里,只看的见处处致命的要害,只要他能挥完这一百多刀,他就能完成给老爷子的最后一个交代。
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战斗一旦开始,他的眼前便没有了人,光与影的交错,人与刀的纵横,厮杀声伴着血浪,伴奏着一场屠虐者的交响。
杀杀杀杀杀杀!
不杀百人非豪杰,杀得万人方称王!
刹那间,银刃飞驶如流光,数人的刀芒下,只见一人一银刃如风中的死神,近的人跑不了,找死的人留不住。
直到陈夙的身上已经多出了第十八道血痕,仍然将他团团围住的人,终于发现了穿梭的银刃尾部,缠着一根极细的银线——特制的金蚕丝,触则割皮,碰则割肉,拉则断骨。
陈夙的脚下已经倒下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衣,但他却仿佛依旧站在原地。
黑衣人们仍然是将他如宝藏一般围在中心,生怕他跑了。没有大手笔,怎么可能会有上百号人的围攻——生死无论,与者有功!钱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恶,也是他们唯一愿意拿命去换的眷恋,这份眷恋里,还裹藏着每个人的无边愤怒……
在有刀的江湖,只要还站着一个敌人,唯一上演的过程就只是你死我活。
“杀!”
数十把寒刀手同时握得更紧,高举的右手已经用上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任何人的一刀都有可能结束这片江湖。
陈夙站在喊杀的中心,身上的血已经湿润了大片上衣。此时的他手中握一根手指粗细粗细的银色细柱,柱内的高压弹簧连着金蚕丝,丝连着刃,刃连着人。射出的银刃来来回回,没有任何人、任何物可以阻断这把刃、和刃尾的丝线,所过之处,骨肉分离,残肢断臂,血洞如窟。
射出的银刃穿过一具具身体,在没有被细柱内的高压弹簧拉回时,陈夙站在中心处,360度身体一旋,五米内的所有人都是瞬间一滞……
五米外的人立马停住脚步,个个均是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又是几十号人无声倒下,除了红色的印记,已经是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在场没有任何人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更没有人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
哗哗哗哗……天上下起了小雨,豆大的玉珠落在刀片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有的人,开始下意识的往后退;有的人已经在心底里看到了一丝阴影;也有的人甚至还死死盯着陈夙身上的一道道血口……
“扔刀!飞死他!”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反应过来的众人果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片子。
浑浊的天地间,越来越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陈夙看着像是万箭飞来的刀片,密密麻麻……
看着10米外还在看着他的二人,陈夙已经看见了自己归处——在这个世界上,一开始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相信的人,一种是放弃的人。陈夙在被老爷子带入社团的时候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世界,更放弃了自己……
踏步如流星,急速向着刀雨奔去,身上的雨滴落在伤口上,让疲惫的身体再展锋芒;银刃出,在身前,丝如螺旋,身如飞剑——破!
铿铿铿铿——
刹那间,金属的撞击声响成一片,一把把雪亮的大刀被龙蛇蜿蜒般的金蚕丝弹开了预定轨迹,陈夙的身体紧跟在后,飞速的向前冲去……
罗阑和秦奋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哪怕手抖得再厉害,他们也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怯懦,这是他们作为敌人最后能给予对方的敬意。
啪——螺旋而出的金蚕丝猛地收回银柱。瞬间,又激射而出,最后的十米,丝连着银刃在陈夙手中上下翻腾,一时间丝刃如五米长的银刃,再次无可阻挡的划过一具具身体……
粟——金蚕丝猛烈的收缩紧绷,一条依附的雨线骤然弹飞,雨线横着划向垂直的雨帘,击打在一个僵直的黑衣人身上。
下一秒,陈夙正面的黑衣人已经悉数倒下,而贯穿数人身体的金蚕丝,直直指向秦奋和罗阑二人。
陈夙微微歪头一看,伸到尽头的银刃却离二人身前还有寸长。雨落在手中的银柱上,陈夙的手微微一抖,五米外的银刃再次飞回入鞘。
雨一直在下,陈夙的耳边越来越模糊,身上的伤口也从灼热到冰凉。
顾前便顾不了尾,破了身前刀,却挡不了身后事——两把寒芒已经从插入肋下,所有的倦意都是如泉水般涌向眼皮。
轰隆隆!雷雨交加的瞬间,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三人间的距离。
雨落在刀上,发出当当当的悦耳声,脚踩进水涡里溅出两半,身后的人都在等着这最后一刻,谁也不愿意停下。
陈夙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心中的杀意已经没有刚才的锐利,意识正在以毫秒计的速度离开他的身体。
噼啪——雷光乍现,陈夙脑中顿时翁鸣,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只听得见声音,就像刚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
回光返照,陈夙手中一旋,银刃拖着飞线,脱手而出,向着两人射去——
一刹那,雷光乍现,天地间亮起一道白线——陈夙感眼前一亮,感觉周围白茫茫一片,自己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开始急速颤抖,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开始分崩离析。
痛觉仿佛只是一种感觉……陈夙已经有些感觉不清,也分不清,天地只有一瞬,接着便是一暗……
陈夙的心中从来没有心愿,从他踏上这条道,他的眼中便只有成与败,生与死。所有的一切,从来都只有一项选择,一条道,走到头,绝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