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架很快成为校园新闻，这场架比她的第一名更令人震撼，很快全班，同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了今年的新生第一名是个女生，一个会打架的女生，一个敢和教师子弟拼的女生。
小冰也自己莫名，大家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师生的视野。一个瘦瘦的，干干的，有些枯黄的，脸上总是淡然的，无所谓的，却又夹杂一些天真无忌的张扬的女孩。其貌不扬，泯然众人，只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闪烁夜空的明星，又像两泓神秘幽深的泉眼，有时又像两颗滴溜溜的弹珠。小女孩走路永远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她不善言谈，碰到认识的人，没有熟络的问候交谈，总是微微一笑，脸颊上出现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也蛮可爱的。只是这时不要想起她的武力值。
很多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就像小冰的闻名一样，并非她本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念好书，将来考个小中专或师范院校，尽早上班，过上自己认为的好日子。大家猜猜她的好日子是什么？天天吃烧鸡，红烧大肠；穿时髦的衣服；最好有一屋子的书陪伴……后来，后来她有条件了，却吃不下烧鸡大肠，只想吃白菜萝卜；舞台上再华丽的服装都不如妈妈手工纳的鞋底，一针一针缝制的布鞋，还有自己扯布自己裁剪的快乐；有钱买书，也有图书室在身边，可再也没了对书的渴望与激情，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书非借不能读也”。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追求的目标是不是最终目标，永远是活在“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盼望与遗憾中。
不要对她的理想嗤之以鼻，在那个时代，小中专是很吃香的，中考难度与录取率媲肩与高考。就拿小冰就读的乡重点中学（原来有高中的），师范毕业的正规军只有三名，她的班主任，也就是与她打架的李磊的爸爸，还有一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是准备回家养老的，还有一名音乐老师。除了老教师，这俩人都是知识青年下乡留下来的。乡重点中学连校长都不是正规师范毕业，其他老师大多是民师，或转正的民师，甚至刚毕业的高中生。但总比自己村里大队书记家小学刚毕业的儿子教书强了百倍。
就这样，开学第一周打架的女生——小冰，顶着别人的议论，顶着大家的注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怀揣着吃烧鸡大肠的理想，在87届9班开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涯。可她不知道87届9班，是学校默许的尖子班，63名同学，只有40人是正规考进来的，其他的都是非正常渠道进来的。正校长的儿子，副校长的女儿，学校办公室主任的侄儿，数学老师的妹妹，甚至乡教办室主任家的小公子，加上班主任家的宝贝儿子等等，可以说是一个“群星荟萃”班级。可想而知，一个家境一般，相貌一般，除了学业没有任何背景的她开学第一周打了班主任家孩子，等于是在挑衅，挑战一个小团体的权威。由此也不难想到她未来的日子会多么精彩。
原本以为时间会很快冲淡开学打架事件，淡出大家的视线，但生活再一次给她开了个玩笑，第一次月考再一次把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其实，考试前，她有预感，要考砸！因为，她根本听不懂英语，原来的a，b，c，d怎么变身成了ei，bi，ci，di。英语，要了她的小命！
“0”分！“0”分！“0”分！
入学成绩第一名的她第一次月考英语“0”分！拿着试卷，小冰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嘴唇都快被咬破了，试卷仿佛有千斤重，手抖得拿不动。再也不是淡然，无所求的样子。从讲台到座位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上刑场的颓废，绝望。坐在座位上，她呆呆地看着试卷，没有眼泪，没有难为情地趴下，更没心思去关注老师说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见大家的吸气声，嘲笑声，叹息声……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立马热闹起来。以李磊为首几位的几位男生，沈新明故意大声地问：“喂，杨志国，考多少呀？”
“不多，就21。你多少？”杨志国有些嘚瑟。
“21？不赖。我不如你，才17。”瞥了小冰一眼，莫名有些兴奋地说。17分，还兴奋，是不是觉得无耻？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底线，只要有比自己弱的，就觉得自己是强者，是胜利者，是赢家，踩着弱者的痛点彰显自己的勇猛，可怜又可悲的心态，永远活在自我世界里，沾沾自喜。
“唉，李磊，你英语是不是第一？我听我爸说我们班就一个及格的，是不是你的65分？”杨志国故意大声嚷嚷。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会是倒一。”李磊有些嚣张地暗戳戳斜眼看看小冰，拖着腔调说。他们几个觉得自己农奴翻身了，想讽刺挖苦小冰一番，可想到小冰的剽悍以及打断的笤帚把。只敢偷偷说风凉话。
“你们瞎说什么呢？有意思吗？”叶玉玲站在小冰课桌前，有些打抱不平。她拉着小冰，低声说：“走，陪我上厕所。”小冰呆呆地看着她，不动。她不管不顾，用力拉起小冰，连拖带拽，后面曹小燕半抱半推着，小冰在几个女生的包围下离开了喧闹的教室。
“小冰，别难过了，大家考得都不好。”路上叶玉玲安慰小冰。
“对呀，全班只有李磊及格了。我也只不过考了9分，比你强不了多少。”曹小燕撇撇嘴有些泄气地说。
“唉，这英语跟听天书一样，以后怎么搞呀？”
“就是，会不会是老师的问题？我听说我们英语老师刚高中毕业，是不是他不会教呀？”
“哪里毕业了？，他上学谈恋爱被开除了，没参加高考。”
“真的？怪不得一副整天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样子。”
“玉玲，你说我们都去反应，会不会换老师？”曹小燕不嫌事大，小声嚷嚷着。
……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插诨打科地居然把小冰带偏了，忙着去思考英语老师的风流轶事，顾不上悲伤自己的“0”分了。孩子，就是这么容易被外力影响，没有理由，没有原则，所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就是为了他们有符合政府口味的正确的人生价值观取向。而不是风来，左右摇摆，没有自己的立场。
第二节语文课，班主任李解放也是拿着一叠试卷进了教室，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这次语文测试一定令人满意。嘴巴快咧到耳朵背后的李老师郑重宣布：
“这次测试我们班语文平均分87.23，年级第一，另外我们班的肖冰同学更是打破了初中语文没有满分的魔咒，肖冰，语文100！大家掌声祝贺她！”尖叫声，吸气声，喝彩声几乎要把房顶掀起来，与上节的英语课的低沉压抑截然不同的气氛冲击着少年易感的心灵。而小冰觉得自己一下子从深渊飞到了云端，有些不敢相信：这次月考是怎么回事？上天入地好玩吗？冰与火的感受可不怎么嘀。
“大家不要怀疑作文分数，整个年级的作文是教办室语文组的章英杰老师一个人批的，绝对公平公正，这一点大家毋庸置疑。章老师是我们乡通讯方面的一杆笔，文采是没得说。”停了一下，他朝小冰笑着点点头，接着说：
“章老师看完文章后，觉得文笔流畅，清新，中心明确。并且文章引经据典，有内涵又不失少年的生动活泼。为避免个人片面，传递给整个语文组浏览，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给满分。肖冰，你给咱们班争了光呀！了不得！”
“你咋不说她英语考了零分？”李磊在下面不服气他老爹那兴奋劲，小声嘀咕着，想想自己英语考第一也没见他夸一句，那失落总是有的。
“皮痒了，是吧？”老子一瞪眼，儿子把头缩。
“至于肖冰的英语成绩，还有大家的英语成绩，”李老师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我跟学校领导有决策，你们就不要过多议论了。”唉，看来学校领导的大胆启用新人决策结果不理想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没经验，何况还是一个没拿到高中毕业证的毛没长齐的娃子，不堪重用呀！要换人！不然这批孩子就毁在他手上了。看看眼前这些孩子，一个个青葱似的，茁壮而挺拔，娇嫩而有活力，这么有前途的一批孩子，千万不能因为英语拖了后腿呀。回头还要去找校领导反应。拿定主意后，心理稳多了，开讲。
就这样，开学一个月的时间里，小冰两次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一次的英语“0”分与语文“100”分两个极端，使得有人脑洞大开：是不是考试时她睡着了？或者生病了？亦或者她与英语老师不对付，故意的……人就是这样，当你站在一定的高度后，即使你失误了，总有人为你找借口，强者是不会错的。想想如果她不是以第一的成绩入学，或者她的语文，数学（也是100分）不是那么出色，谁会没事想她为什么英语考“0”分呢？
小冰的作文上了学校的黑板报，连带着她的满分作文也闻名全校。精英荟萃的学校莘莘学子们都有着一颗奋进的心，一颗只要能提升学业水平，不耻下问的精神。这不，不仅自己班的同学不时过来取经，就连初二，初三的学姐学哥们也利用课余时间过来请教，当然不排除有的纯粹是凑热闹，看看刚来的一年级新生是不是三头六臂，长啥样，怎么那么能搞事呀？又是打架，又是“0”分，又是满分的。不过还真有学哥拿自己的作文过来，请小冰帮忙看看，修改指正的。小冰哭笑不得，有些手足无措，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一次偶然的满分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运气好，文章正好迎合了批卷老师的口味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就能给别人点评作文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是，小冰没料到她的极端成了英语老师的末日，成了班主任李老师极力要求换英语老师的理由：这么优秀的孩子英语考不好，绝对不是她个人的原因，肯定是授课老师的原因。后来，刘老师辞职了，应该说被学校辞退了。刘海洋的87年是黑色的，先是在高考前夕因为与女朋友的恋情曝光，学校抗不住对方家长的实力，只好牺牲他，他被迫退学。因为成绩优异，得乡重点初中校长赏识，也可能和在乡里工作的舅舅的强力推荐有关，好不容易重返校园，有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可却被自己的漫不经心，走不出的伤感搞砸了。他也搞不明白，那么聪明机灵的孩子，上课睁着大眼睛，怎么一节课下来，连简单的否定句，疑问句都分不清呢？一看到自己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了；一说检查单词，就手脚发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母来。算了，算了，自己已经毁了，不要再误人子弟了。李老师说得对，这些孩子不应该成为自己成功前的因修炼而毁掉的废品，残次品。（有一个杂技演员，顶盘表演得出神入化，当有人问他技巧时，他指着屋后堆成小山的破碟说：“这些破了的碟就是我成功的秘诀。”当校长说出孩子们不堪的成绩时，舅舅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希望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可校长以及李老师说，那是孩子，不是碟，毁掉的是一辈子，也可能是一家人的希望与寄托。）
刘海洋走了，小冰很内疚，内疚了好久，久到她长大懂事后，才明白刘老师不是因为自己才走的。是精英荟萃班不允许，自己的“0”分只是校长，班主任的托词，一个突破口，如果他们的子女不和自己一个班，也许乡领导的威力会更大一些，毕竟乡领导的权力与人情也是蛮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