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时刘海洋老师因为带班不利，仅一个多月就饮恨辞职离校；换了弥勒佛似的孙福海老师，孙老师整天笑眯眯的，很温和，从不要求背单词背课文，更不会因为作业质量不好而责罚大家。但大家还是不喜欢他，也许大家作为尖子班的学生意识到不够严格的老师，其实就是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吧。一个学期下来，87届9 班，领导心中默许的尖子班，英语成绩那叫做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可实在是抽不出能力挽狂澜的英语老师，三个英语精英老师都在备战中考。就是再为自己孩子的前途考虑，也不能坏了乡重点中学的“重点”的名声呀，中招录取率也是自己生源的生命线。
校长每天英语课时到班级外面转转，班主任李老师更是常驻教室，在教室后面摆了张桌子，逢英语课必在教室批作业。在几方面的关注，压力下，9班的英语成绩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前行，有时还停下来张望一番，有时还会回头。
终于熬过了初一。
初二学校指派了一直代初三英语的孙香丽老师。孙老师年纪轻轻的，留着利落的短发，圆脸，大眼睛，中等身材，说话又快又响亮，走起路来一阵风。
孙香丽老师走马上任第一天，就布置了一系列任务：
1.找出初一英语课本，每天至少默写5个单词。
2.本学期英语课，每天讲过的课文必须会背，背不会的留校，啥时候背会啥时候吃饭，老师陪着。
3.每人要额外订阅一份英语周刊，多练习题。
4.课堂作业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率，否则错题罚抄50~100遍。
……
老师一条一条说着，同学们眼睛睁得越来也大，嘴巴也张开了。有的哭丧着脸，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有的跃跃欲试，感觉到了春天的到来；还有的只是开初有些惊讶，随之淡然，觉得无所谓。
小冰觉得紧张极了，自己的英语水平背英语课文，那还不是要来小命。这不仅是不吃饭的问题，主要还有面子，不甘人后的自尊心呀！硬生生要被英语给磨平。沮丧之余，又为自己鼓劲，这也是自己提升英语水平的一个机会，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呀！以后就给英语杠上了，小冰就不信自己过不了英语这一关。
她按照孙香丽老师的指点，自己用线缝了一个手掌心大小的单词本，装在口袋里，上下学的路上看，吃饭时也瞄上两眼，甚至上下厕所也不忘瞅两眼……总而言之，一切琐碎的片段时间都被她拿来死记硬背英语了。
第一个月，效果不太明显，她一到孙老师跟前背英语，就开始双腿发抖，结结巴巴，绞尽脑汁地想句子，想单词，想发音。生怕错了，偏偏一直错；生怕发音不准闹笑话，张不开嘴吧，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是卡住，就是哑巴。那高傲的小脑袋呀，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但不服输的劲使得她顶着各种异样的眼光，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个学期下来，就凭着死记硬背，她及格了，上初中以来英语第一次及格了，看着试卷上鲜红的“63”分，真的是喜极而泣。
感谢孙香丽老师的严格，感谢自己的不气馁，她觉得那天的太阳特别亮，特别暖，特别可爱。她有信心到初三，自己的英语不再拖后腿，一定会的。
可是老天爷似乎喜欢开玩笑，春节后开学，又换了英语老师。据说孙香丽老师春节期间被其他乡的中学挖走了，那所学校答应给她民师转正，这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要强的她的一个硬伤。她走了，为了自己的更好的前途，为了家庭更有保障，走了，另觅高枝了。
又换的英语老师也是乡中的英语骨干，也是小冰一个村的，一个幽默风趣但又特别严厉的一位老师——肖家成。肖老师又高又瘦，一头的自来卷，眼睛有些像新疆人，深邃神秘。他的幽默是带有挖苦，讽刺的话语，腔调。他不拘小节，总是卷着裤管，趿拉着鞋匆匆忙忙过来上课，有时头顶上沾着白灰，有时衣服上涂着颜料，甚至有一次大家发现他额角有未洗干净的白灰印……可没一个同学敢取笑肖老师。
他更严厉些，除了背单词，课文，他还要求再准备一个小本子记英语语法，也要求背会。背不会不仅罚抄，还打手心，用厚厚的木板子狠狠地打，一下就会红肿起来。一说上英语，班里的气氛马上紧张起来，大家马上进入战备状态。连上厕所都是跑着的，早早在教室里呜哩哇啦地背记着。上课全部警戒，专心致志，目不转睛，生怕提问到自己不知所问，那就死定了。
这么严厉的老师，私下里却很喜欢捉弄人。
李磊有一次上课被点到名字回答问题，说没听清楚。肖老师走下讲台，一边说：“实在对不起，老师的音量没打开。”结果走到李磊身边，对着李磊的耳朵吼了起来。李磊说他回家后耳朵还在响个不停，以后上课再也不敢走神了。
还有一次晚自习放学后，小冰有些胆战心惊地往家赶去，在她上下学的路边，墓群里新葬了过世的人。大大的花圈，高高的坟堆，以及不时传来的莫名的鸟叫声，风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装镇定，心里不住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不怕，我不怕，可越来越快的脚步出卖了她。
就要过去了，突然，一道身影从墓后窜出来，“哇”的一声怪叫。
“啊——”小冰一下子被摄住了，三魂六魄少了二魂五魄，不停地尖叫。
“是我，肖家成。”肖老师站到小冰面前，有些无措。“平时看你挺大胆的，现在怎么这么胆小。”
“我，我，我——”小冰喘着气，拍着胸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无厘头的老师。
就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老师，一个面对生活的磨难依然笑颜如花的老师，却被“五斗米”压弯了腰。
一个学期下来，就在大家为自己不断进步的英语成绩沾沾自喜时，肖老师辞职了。原来，家里孩子生了病，沉重的医疗费使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肖老师上一学期利用课余时间，一直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小工。可对于天价的医疗费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暑假里，有过去的同学找他到深圳打工，说一个月有上千的工资可拿呢，他为了孩子，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主要是感觉一个民师，上面没人，教的再好，生活也没有出路。又一个好老师因为转正辞职了，因为微薄的工资辞职了。
接下来的初三，关键的冲刺阶段，学校聘用了从高中下来的李舜禹老师。李老师一板一眼的，一直沉着脸，可能对于自己从高中下来有些耿耿于怀吧。他非常负责任，把所有的课文，语法，打印出来，让大家每天抄做，可效果不太理想。自觉的学生太少了，虽然知道老师是为了自己好，可就是不愿意主动干。看来“严师出高徒”不是空话呀！
一个月，就一个月，学校领导意识到了高学历的李舜禹老师真的是“茶壶里煮饺子，有口倒不出来”呀。换，赶紧换。
小冰初中阶段的最后一个英语老师闪亮登场，陈万银老师。陈老师矮胖矮胖的，小眼睛里不时闪烁着精明的算计。陈老师家里是杀猪的，他自己有空时也杀猪赚钱，据说比当老师赚的多了。陈老师身上有一股杀气，也有一股痞子气。
他喜欢和女同学聊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讨厌男生，尤其是长得英俊，成绩也好的男生。
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有点坏坏的老师，教英语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法。他按照各种规律把一些难记，易混淆的单词编成顺口溜；根据语法断定选择，即使碰到不认识的单词也不怕；阅读文中找原句，前后答案跑不掉……
一切好像都很圆满，大家在轻松的氛围中迎来了中招考试，小冰的英语也在这次考试中有了新的突破，81分，虽然相对她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有些差强人意，但她很满足了。
他们一毕业，陈老师也辞职了，回家专门杀猪了。
杀猪比当老师赚得多，也不累心，反正民师也没出路，等着师范生陆续分配下来，解聘自己，不如自己走的洒脱。
回想小冰的小学，正上课，有人在教室外喊：“肖占成，轮到你家浇地了，快去！”老师匆忙布置一下作业，放下课本就走了；有时有的老师刚挑完大粪回来就上课，一教室的臭味；有的女老师带着娃娃上课，喂奶时一扭身掀起衣服就开始，不管不顾；还有的老师一天不见人影，据说早上卖菜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行情不好吧……农忙时节，甚至一些老师会让学生去帮忙，美名其曰“生活实践”“劳动体验”。
良莠不齐的民师师质，令人堪忧，又使多少优秀的老师迫不得已离开了热爱的讲台。
民师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