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利趁逊吉尔出去拿酒的功夫,从自己的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三寸见方的深红色小衫木盒子。这个朴素的盒子没有任何装饰、暗纹,只是有个狮子头锁扣雕刻得十分精致。达芬利用手摩挲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锁扣,盒子里面有蓝色天鹅绒垫布,上面放着一块玫瑰金制成的徽章。
双头火鸟徽记,霍斯王国的象征。但与其他徽记不同,这个火龙徽记的外圈并不是盾牌轮廓,而是盛开的五瓣虞美人。达芬利将徽记拿出来握在手中,然后把盒子扣上又放回内衣口袋。
逊吉尔抱着一个大瓶子进来,达芬利能看出来这个酒瓶里的酒并没有昨天自己喝的珍贵,更很怀疑这瓶酒有没有那种奇异的效果。假如不行,他就得再去找索托那个酒鬼,也许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此刻,他只能向他的祖父祈祷,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来吧,逊吉尔,帮我倒一杯。”达芬利有些犹豫。“倒一整杯。”他害怕酸酒的品质兴许会影响“巫术”的作用,所以想用更多的酒来保证不出岔子。
达芬利接过整杯酒,立刻闻道一股腥膻的气味,那是山地羊身上特有的味道。昨晚喝的珍酿只有在入口之后才尝到一丝这样的异味。达芬利当然不会顾及这些,手中握着徽章,将整杯酒喝下去。
逊吉尔很难明白,为什么达芬利看起来对酒并不喜爱,却要喝下一整杯酸涩的苦酒。
事情并不像达芬利想象得那样顺利,身体的感觉还在,口腔因为烈酒变得麻痹,但精神却还是没有脱离自己的肉体,眼前的逊吉尔正疑惑地看着达芬利,而达芬利则在苦思为何没法进入梦幻。
达芬利的喉咙可不像他的脑袋那样冷静,被烧得又痒又痛,根本说不出话,一直在干咳。
逊吉尔看出达芬利的异常,赶紧倒杯水来,关切道:“您需要水吗?”
“水?”达芬利忽然想到,第一次进入梦境时,索托在酒杯中勾兑白滨河的河水,第二次则是自己左臂疮疤里流出的血,他曾以为这并不是必要条件,只是要中和烈酒的威力的手段。然而现在看起来还是自己过于大意,竟然把重要的步骤忽略。
达芬利又让逊吉尔倒满一杯酒,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当血滴入酒杯,瞬间散开,只化为一缕缕血丝漂浮在表面。逊吉尔虽然很好奇达芬利到底在做什么,但出于对红袍传教士的尊敬,以及他脸上过于严肃的表情,并不敢问出口,只是听从达芬利的吩咐,尽力妥当地完成。
达芬利再次握紧手中的徽章,长舒一口气,将酒顺着喉咙灌下去。
灵光忽然闪耀在达芬利眼前,照得四周白茫茫一片,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站在梦境的边缘,但当他想要涣散精神进入梦境之时,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困在无形的牢笼之中,难以进入梦境之门,只能从外面徘徊。
达芬利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在叫“达芬利哥哥。”这个声音柔和而坚定,像春末之雨,如初夏之风,声音由远及近,一会儿飘渺在远处,一会儿萦回在耳边。达芬利无法平静地聆听这个声音,自从妹妹凯蒂·卓尔公主失踪,他已经整整四年没听过这个熟悉的称呼。
达芬利来不及思考,他抛弃掉一贯的矜持做派,大声地呼唤妹妹凯蒂的名字。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换回来的依然是虚无的空响。他并不想就此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但逊尼尔却在这时通过摇晃他的身体阻止了他。
达芬利清醒过来,他几乎将失败的怒火牵连到逊吉尔身上。但最终还是用理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谢谢你,逊吉尔。”
“达芬利先生,您的表情可真吓人。”逊吉尔的声音中满是害怕和忧虑。
“逊吉尔,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想。”达芬利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好吧,您有事情就叫我,我会一直等在外边。”逊吉尔没敢拒绝达芬利的要求,赶紧离开房间,连那瓶大肚子羊酸酒都忘记带走。
达芬利的脑子变得不听使唤,酒精最常见的作用使他的脑浆开始翻腾。达芬利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在他离开霍斯王国寻找妹妹的四年中,传教士身份也给与他不必喝酒的特权,也给予他不断被人揶揄的经历,但依然喜欢这个身份,因为被嘲笑总比变成一具尸体强。
起初他装作商人,但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盯住他的绸子衣服及金边拐杖,虽然胆敢对他不利的人都被他用藏在拐杖里的刺剑偷偷解决,但他明白自己不会永远幸运,总能让自己在危险中全身而退。
跛脚的乞丐在达芬利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实却给他上了一课,虽然不会有人抢劫一个臭气熏天的乞丐,但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听他说话与他交谈。当达芬利询问凯蒂公主的下落时,最好的人会说个谎言哄骗他,得到满足感到自豪,而大部分人都是一脚将他打发。
终于在达芬利离开霍斯王国的都城断戈城一年后,于霍斯王国的西境花丘城中的一个赌桌上,他见到妹妹凯蒂公主的徽章,那块精致夺目玫瑰金徽章被作价三枚金币当成赌注。达芬利用十枚金币换回徽章,还得到凯蒂公主已皈依缔造者教派的消息,这枚徽章就是赌徒从当地的缔造者教派教坛中偷来的。
“缔造者教派?他们比狗娘养的阿塔利安一世还狠,假如教徒们不将自己一半的收入上交就会被他们视为叛教者,结果可想而知。”达芬利的祖父被赌徒辱骂时,他最后一次动手打人。
之后,达芬利又用三枚金币,轻松地买断一个传教士的信仰与身份,并且得知自己的妹妹跟随教团去永雾港传教。中土大陆的人都听说过永雾港,那是一片被所有神抛弃的海港,里面充满一切邪祟与污秽,没人能说得清在传说中被畸形怪人占领的地方如何前往。
然而今日,达芬利却连喝下两大杯烈酒,就算是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但再想通过酸酒尝试进入梦境已没有可能,毕竟他可没有老圣雅各的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