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稚虽说将芳停居三楼包下,但本人却依旧神出鬼没。
陈蜷这几日只遇上他一次,那时杨稚一动不动地站在三楼楼梯口,像是陷入沉思。陈蜷轻声唤他好几声,杨稚才回过神来,打了个招呼,又闪回自己房去。
陈蜷分不出神留意杨稚到底在忙些什么,眼下黄庭剑指和百转气机的功法足以令他焦头烂额,杨稚又不常在芳停居内,只能凭自己摸索。
杨稚所授的百转气机是运转小周天的法门,而黄庭剑指则是运转大周天的法门。陈蜷这几日自己琢磨下,要想掌握清气运行的窍门,便似将一丈宽的布匹塞进针眼中去。无论小自然炉中吸纳的清气有多少,真正能使上的,只有针眼中的一些。
少年也并非瞎琢磨,杨稚放任其不管,倒逼的他自己总结出一些炼气的方法。
陈蜷未曾想自己在炼气一途上颇有天份,也或许是小自然炉吸纳的那些纯澈清气熏得他浑身舒畅,神思灵敏,才令其在修行上事半功倍。
炼气和研究黄庭剑指与百转气机是陈蜷几日来的重头戏,但杨稚交代过的考御剑证少年同样也未马虎。
陈蜷在杨稚叮嘱后的当日,便跟芳停居中的小厮搭话。芳停居里的小厮在蜃州城里待的时间长,见多识广,听完陈蜷的请求后,当下便清晰地为其指出一条前往御剑证所的捷径。
陈蜷依着小厮画出的捷径,在蜃州城百坊中穿梭。人靠衣装马靠鞍,身着贵气长袍的陈蜷打量之下,也有几分惨绿少年的味道。路上不时有年轻姑娘驻足投来羞怯目光,可小坡村来的未经人事的打柴少年,脑子里全被坊图所占据,皱着眉对姑娘们抛来的媚眼视若无睹。
饶是捷径,也花了陈蜷小半个时辰。杨稚留下的银两充裕,但陈蜷先前跟爷爷生活,节俭惯了,在蜃州城里活动,能走路便走路,实在不行再打马车亦或是价格再高些的龙马宝车。
陈蜷停在御剑证所前,证所足有半坊之大,办证人员如织,穿行在大门内外。
陈蜷向证所内小吏打扮的人询问一番,这才找到窗口缴了报名的费用,糊里糊涂地被带到校场之上。
御剑证所之中,飞剑练习用的校场占了绝大部分面积。校场中搭建了各色场景,宽街窄巷,高台矮墙等等,皆是日常飞剑行驶中能碰上的情况。
陈蜷眼下候着的练习区只有他一人,身侧一柄黯淡无光模样普通的制式飞剑插在地上。帮忙缴费的小吏跟他介绍说,飞剑练习会有教头在旁指导,一位教头通常会配有三位学员。
自己所在的练习区中教头迟迟未来,陈蜷瞧见一些与自己同期缴费的人,已然乘上飞剑进行实操了。
“黄甲区,就是这了。”陈蜷身后传来说话声。
少年回身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矮瘦者散着长发,衣襟敞开露出胸前稀疏的胸毛来。
“你也是黄甲区的?”矮瘦男人问向陈蜷。
“正是,两位是?”
“在下孙羽蔷,蔷薇的蔷。”矮瘦男人抱拳说道,言罢又指了指身后高高胖胖的另一位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张之驰,眼熟不?”
陈蜷上下仔细打量了张之驰一番,见他双腮鼓胀眉间有股不怒自威的凛冽气概,摇头道:“我不是蜃州本地人,未曾见过张兄。”
张之驰哼了一声,径直走向陈蜷身侧的飞剑,上手拔出,施法浮在跟前。
张之驰回头看向孙羽蔷,两人双目间皆有泪光闪烁。
孙羽蔷和张之驰前后脚踏上飞剑,两人轻车熟路的身手,一见便知有过御剑的经验。
孙羽蔷伸手轻轻搭在前面张之驰的背上,不胜唏嘘道:“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一起踏在飞剑上了。“
“是啊,”张之驰弯下身子,眉目含情地抚摸着飞剑冰凉的剑身,“我也已经一千八百五十二天没有摸过飞剑了。“
孙羽蔷在身后安慰道:“我知道重考御剑证对你是个重大打击,我们一遍过,这是咱复出之路的第一步。”
张之驰缓缓直起腰杆,眼底有火在烧。
“来,御剑。”孙羽蔷握拳喊道。
“干嘛呢?”陈蜷身后又传来一道粗犷男声,“我这个教头没来你俩干啥呢?”
三人一齐放眼瞧去,只见朝黄甲区大摇大摆走过来一中年男子,身着灰色教服,腋下还夹着份案牍。
“教头好。”陈蜷看出来人的教头身份,忙行了个礼。
“你们仨可以叫我王教头,都是黄甲区的学员吧?”王教头瞪眼扫了一圈。
三人纷纷颔首,静候王教头动作。
王教头空着的那只手,指头微动,张之驰孙羽蔷两人脚底的飞剑又变大了许多。
王教头招呼陈蜷一道踏上飞剑,上了飞剑后,又把孙羽蔷呵斥到了身后。
现下是一剑四人,张之驰在最前头,王教头其次,紧接着是孙羽蔷,陈蜷最末。
王教头翻阅案牍,啧啧了两声,没好气地问道:“五年前为什么吊销了御剑证啊?”
张之驰思索了一阵,脱口而出回道:“酒后御剑。”
“酒后御剑?”王教头哼道,“我平生最讨厌酒后御剑的人了,你甭打算在我这过了。”
王教头说完就要往案牍上写上两笔,孙羽蔷连忙按住教头笔杆,慌张道:“教头,您别听他瞎说,他喝多了。”话一经口自觉不对,又改口说道:“不对,是我喝多了,我喝多了。”
张之驰看着孙羽蔷在一旁添乱,挥手喝住他,向王教头解释道:“您别听他胡说教头,我是因为在城里飙剑,被吊销的御剑证。”
“城里飙剑?我最讨厌那种刚学会御剑便觉得自己技术出神入化,不把别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的人......”王教头痛心疾首地怒斥道。
“教头,我给您介绍一下,”孙羽蔷见王教头训斥的势头没完没了,插嘴说道,“这位曾经是...”
王教头怒瞪了孙羽蔷一眼:“我让你说话了嘛?”
陈蜷瑟缩在最末,接连看张孙两人吃瘪,心下也为教头的火爆脾气所折服。
张之驰长吸一口气,悲叹道:“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消散如烟。”
“搁这念诗呢?”王教头敲了张之驰脑门一记,“这飙剑被吊销御剑证的人,脑子都有病。”
“一看你这样就是人剑合一都有问题的人,还飙剑,你飙一个我看看。”王教头嘲讽道。
“这可是您说的。”张之驰眼底燃起的火烧得更旺。
陈蜷瞧见孙羽蔷面上也泛起回忆往昔的笑意,王教头看着两人自信的神态,慌道:“你俩想干什么?”
王教头话音刚落,张之驰便操着飞剑猛蹿了出去。剑影掠过宽街窄巷,高台矮墙,又稳稳地刹回原地。
陈蜷和王教头互相搀扶着下了飞剑,倚着墙根狂吐不止。
飞剑上孙羽蔷和张之驰泪眼婆娑,兴奋击掌。
张之驰看向自己的手掌:“都回来了,我感觉到都回来了。”
王教头擦了擦嘴,喘道:“你俩到底干什么的?”
张之驰昂首挺胸道:“鄙人张之驰,五年前曾是天下第一驭剑手,曾连续五年蝉联鸿疆飞影赛的冠军。”
后来经孙张两人介绍,陈蜷这才知道鸿疆飞影赛的由来。
每年大煊和周遭东瀛新罗三国都会共同举办一场由顶尖驭剑手参加的飙剑比赛,这场比赛便称作鸿疆飞影赛。
飞影赛场地奇诡,由奇门组成,场地情况瞬息万变,因此每位驭剑手还会配备一名观场员,由观场员实时告知驭剑手前方路况。
孙羽蔷便是张之驰的观场员。
接下来几日陈蜷和张之驰孙羽蔷两人一同练习,王教头先前还来过几次,后来实在是吐得不行,就放任张之驰肆意飙剑。
陈蜷和孙张两人聊得很是投机,他两人本就是性情中人,见陈蜷朴实伶俐,心下不由喜爱,皆将其当作弟弟看待。
张之驰休息之余,也将五年前遭贼人陷害,大意之下在城中飙剑而被吊销御剑证的经历娓娓道来。五年之后,张之驰得以再度报考御剑证。孙张两人这才二次联手,决意重心杀回飞影赛场。
陈蜷在张之驰的指导下,御剑的本事进步神速,不过五日,张之驰和陈蜷便双双拿到御剑证。
张之驰和孙羽蔷在御剑证所前,对陈蜷行礼道:“今日就此别过,我俩不日便要出发四方城,去参加飞影赛的资格赛。”
陈蜷也回礼说道:“预祝两位哥哥马到成功。”
“若有幸闯入飞影赛总决赛,届时定会邀请弟弟前往观赛助威。”张之驰不舍说道。
“静候哥哥佳音。”
陈蜷同二位告别,怀里揣着御剑证,缓步折回了芳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