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蜷前脚刚走,姜羌儿身后便显出一道人影。
姜羌儿头也没回,叉腰气道:“顾凉你昨夜去哪了?我差点被滕辅嘉的人抓走。”
被唤作顾凉的年轻护卫毕恭毕敬地回道:“昨夜滕家别院,出现一名修为逼近射日境的高手,当时我察觉出那人对县主你心怀杀意,便与他缠斗了起来,直至天明才让其寻机溜走。”
顾凉看着陈蜷离去的方向,眼神寒得像露水。
“那位少年又是何人?”
“他叫陈蜷,是我在滕家别院新结识的朋友,多亏了他,我才不至于被滕辅嘉的人抓去。”姜羌儿看着陈蜷远处的单薄背影,出声回道。
顾凉的眉头忽地锁紧,沉思了一阵,说道:“这少年出现得离奇,怎会那么巧也溜进了滕家别院?”顾凉双目微眯,继续说道,“该是这少年与昨夜那人联手,使了招调虎离山之计,将我调离县主身边,这才让那少年接近到县主,此人定有所图,县主不得不防。”
“就他那傻傻呆呆的样,还能对我图谋不轨?”姜羌儿撇了撇嘴,想起林间夜谈,对身边年轻护卫的话不置可否。
“县主,你年纪尚浅,不知道天下之大,险恶之人多如牛毛。”顾凉脸长得年轻,言谈间的语气却俨然一位老者。
姜羌儿翻起杏眼瞪了顾凉一眼,说道:“又来教训我,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爹只是让你保护我,可没让你成天在我耳边婆婆妈妈地叨扰我。”
“县主......”顾凉还想说些什么,姜羌儿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
“好了,就算陈蜷真想对我干些什么,我身边这不是还有顾凉你嘛,你肯定会护我周全,对吧?”姜羌儿甜甜笑道。
年轻护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保护县主是我的分内之事,可是......”
“别可是了,我想吃肉包了,你陪我买去。”姜羌儿手捂耳朵,脑袋轻晃着,步子一跃一跃地从顾凉身边溜去。
顾凉看着清风似的少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那位逐日境高手所戴的怪异面具。
陈蜷这一睡便睡到了薄暮,梦里回到了小坡村,在山坡上嘬着稀粥。
昨夜一战耗去他大部分气力,小自然炉中的清气也近乎见底。经过半日修整,体内清气再度充盈。大小周天中的清气流也运转得更加流畅。
陈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远眺了一眼窗外。
斜阳挂在窗边,只能瞧见黑乎乎的影子。红霞早已褪色,蜃州城的夜幕又将四合。
陈蜷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筋骨都嘎吱作响。
“懒虫,你终于睡醒了。”姜羌儿坐在桌前,双手支着脸颊,正对着陈蜷的床榻,笑吟吟地说道。
陈蜷这才意识到房间有人,瞧了一眼认出是姜羌儿,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炷香前就来啦,谁让你睡得那么死,鼾声跟打雷似的。”姜羌儿嗔怒道。
她确实是片刻钟前到的芳停居,问了大堂里的小厮,径直走到三楼敲门。没人应答于是擅自闯进房间,本想捉弄陈蜷一番,见他正睡得安稳,不忍打搅,于是就坐在桌前,看着夕阳一点点挪移,直到少年耸了耸眉眼,悠悠醒转。
陈蜷的脸在最后一缕夕光下显得面红耳赤,他掀开盖在胸前的被子,垂在胸膛处的红莲吊坠闪了闪。
姜羌儿赶忙闭上眼,脸上浮起几片红霞,“等会,我先出去等你,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言罢,少女夺门而出,留下衣衫不整的初醒少年。
陈蜷整顿停当,推开门时,姜羌儿正倚着三楼楼梯,百无聊赖地转着发髻。
今天姜羌儿的头发不像昨夜初见时那样扎得松松垮垮,垂在耳边的几缕青丝结了几道精致的发髻,还串着些翠绿的小珠子。
身上衣裳也不是昨夜织锦的乳白罗裙,换了身米黄色的长裙,还罩了件浅桃色的缦衫。
夜间的晚风吹来,漾起少女身上淡淡清香,更像是一朵花开在了芳停居楼梯口。
陈蜷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正了正神,望了一眼杨稚的房间,依旧是漆黑一片,看样子并不在房里。
“今晚去翻哪家院子?”陈蜷一边和姜羌儿并肩下楼,一边打趣道。
姜羌儿娇哼了一声,撇嘴道:“今晚才不去翻院子呢,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社异人,好好学着点。”
芳停居大堂里阿丁一脸坏笑地恭送陈蜷和姜羌儿出了门。
刚一出门,姜羌儿便唤出昨夜那柄湛蓝飞剑来。
陈蜷一惊,四下张望,没见到衙役身影,这才低声说道:“衙役们肯定认得出剑影,今夜还要御剑嘛?”
姜羌儿却不惧似地笑道:“放心吧,我用爹爹的名义打点好了,没有衙役会打扰我们的。”
陈蜷听少女一席坦然言语,心想王公贵胄定有王公贵胄的解决之法,便安心地上了姜羌儿的飞剑。
姜羌儿飞得极慢,在游人中缓慢穿行着。
“你这飞剑速度奇快,是哪家的?”陈蜷心思不在御剑上,颇觉无趣,搭话道。
“岚波剑庄的限量飞剑,剑名湖泊。”姜羌儿回道。
湖泊湖泊。陈蜷嘴上呢喃着剑名,忽想起吴青峰曾经说过,岚波剑庄的湖泊飞剑就是他的心头所好。眼下湖泊飞剑正被自己踩在脚下,昨夜还亲自驾驭过它。若是让吴青峰知道,可不得捶胸顿足。
想到吴青峰吃瘪的脸来,陈蜷不禁微微一笑。
姜羌儿缓慢御着飞剑,朝蜃州城再北驶去。初时陈蜷还忧心忡忡是否会遇上昨夜滕二公子的手下,但瞧少女御剑越往北去,离得安沁坊越远,担忧也兀自消去。
姜羌儿两人先在蜃州城北路边胡乱寻了家店,吃了些东西果腹。
陈蜷还没嗦完最后一口米粉,姜羌儿便拉着他快步向几百步外流虹坊跑去。
路上陈蜷问起姜羌儿,少女却神神秘秘地不说。
直到瞧见流虹坊耸动的人头,两人这才停下。
“千赶万赶,还是来晚了,前排都没位置了,”姜羌儿饱含遗憾地喘道,“都怪你,睡那么死。”
陈蜷不明白姜羌儿所说何事,看了看周遭密集的人群,大多是打扮艳丽的各家小姐,众人目光皆聚在流虹坊内设着的大红台上,交头接耳,似在期待某人登场。
陈蜷挨近姜羌儿耳边,问道:“我们这是在等谁?”
“月华社的月华七子啊!说好了要带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异人。”姜羌儿眼泛桃花,视线死死地黏在了大红台上。
月华社是八大异人社之一,旗下合作门派众多。月华七子则是该社近两年来推出的一个异人组合,由七位天赋异禀来自各门各派的英才少年组成。
陈蜷看着流虹坊两侧挂满了横幅和月华七子的画像,候场的姑娘小姐们大多摇着印有月华七子字样的画扇,眼神狂热。
大红台上骤然下起桃花雨来,姜羌儿掐着陈蜷小臂,激动喊道:“出来了出来了!月华七子要出来了!”
只见漫天桃花雨中,出现了七道身形高挑的人影。
陈蜷只觉耳边全是女子齐声呼喊,更有甚者捂着胸口乐得昏厥。
月华七子缓缓降落在大红台上,只见七位模样俊秀的年轻仙师身姿挺拔,唇间挂笑,与候场的疯狂姑娘们打着招呼。
陈蜷身侧的姜羌儿也是这些姑娘中的一员,少女一手挽着陈蜷臂膀,一手指着台上七位异人,从左到右依次介绍,如数家珍。
“左边两位是琼台仙谷的王也为和汪一舟公子,右边两位是长屿洞天许沉渊和方可遇公子,看中间那三位,左右两侧分别是小瀛洲的宏郁风公子和青峦宗的韩庸季公子,最正中那位...”姜羌儿兴奋声音忽地一滞。
陈蜷看向少女小脸,眼底桃花泛滥几近决堤。
姜羌儿羞怯说道:“正中那位正是我最爱的昆仑仙宗的戴凡圣戴公子。”
姜羌儿正和其他姑娘小姐一样沉浸在月华七子的风采之中,忽地惊呼出声。
“不好,我没有带纸。”姜羌儿歪头看向陈蜷,咧着梨窝笑道:“流虹坊边上有一家书店,你去帮我买本书来吧。”
姜羌儿轻轻摇着陈蜷衣袖,少年捱不过少女的撒娇,无奈辟开嘈杂的人流,朝她所说的那家书店走去。
片刻后,陈蜷卷着本书店里最便宜的《高祖画考》,溜达回了流虹坊。
陈蜷看着台上耀眼夺目的七位青年异人,眼神一时显得有些迷离。
那些尖叫呼喊,姑娘小姐们的喜爱和倾倒。就是自己成为异人所要追求的嘛?
陈蜷一下子说不上来对这种感觉是喜爱还是厌恶。
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欢呼雀跃的姜羌儿。
少年呆呆地想着,如果拼尽全力只为得到一个人的注视,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