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娘亲现下如何?”
“可我,”沈媚转了个圈,顺势倚在程杨的桌前,两腿交叠,漏出半截玉藕一般笔直纤细的小腿,轻轻打了个哈欠,巧笑嫣然,“为何要告诉与你呢?没点好处的事情我可是不干的。”
洛宁不愿任由对方摆布,很快便心生一计。只见洛宁环视一周,提气高声道:“诸位好汉,只要你们送我返回凤纹,我便代凤纹答应你们,与你们黄金万两。此外,此外还有上好的南珠一斛,便是想做官,也大可留下来谋个一官半职,不比现在要好?诸位还请放心,我以我洛氏先祖起誓,此话绝不食言。”看似回应沈媚的“好处”之说,实则拉拢分化的是在场的众人。
此话一出,除了不懂行情的程杨和面露冷笑的沈媚,其余人听见却都是两眼放光。诚然,这凤纹国的官职对众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一来是水土民风与大安大不相同,二来众人也是自在惯了,便是大安官家诏安都要千思万想考虑一番,何况是千里之外的弹丸小国。可话又说回来,大家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些黄白之物。单说那万两黄金,就让场上众人大为心动,要知寻常殷实人家一年的开支亦不过十数两白银罢了;更别提那一斛南珠,听在识货者耳中,就已经心生算计。所谓南珠,只产于凤纹梧桐湾,又称梧桐珍珠,是凤纹国特产之一。南珠个大饱满,珠圆玉润,更有传说极品南珠在月光下举珠望去会在内里发现一只千回百转的凤凰,只是这样的珠子万中无一,被称做凤鸣九天珠。只是南珠虽好却极难采摘,一年亦只有秋冬之交的那三个月可供开采,早则珍珠未成,晚则天寒水冷,在凤纹已是价值不菲专采专营,遥遥运来大安更是价比千金,从来只做皇家御用之物。章九龟打家劫舍数十年,对这样稀罕玩意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还是从一位告老还乡的三品京官手中夺来的,单那一颗就能在宁武府置办好大一处产业,此刻听了洛宁的话,心中贪欲横生,想着这一斛珍珠怎么说也有数十颗吧,若是事成,就算不能全落在自己口袋,有了十颗八颗也能保下半生富贵无忧,就连子孙数辈也是不愁花销。
“哼,这梧桐珠已经采了一百多年了,早就不复往昔的光景。如今若是时运不济,一个采摘季节也难出一颗上品。你倒好,一口气就许出去五年的配额,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再者,我等千里迢迢去了凤纹,这强弱之势翻转,长短扁圆还不全由你来拿捏,到头来是不是还要我们帮着你娘征战沙场?若你娘死了怕不是又要提着脑袋先替你谋划复国大业?还有,诸位也别忘了,那鹤顶飞针陈老头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们真以为就不担干系?真就不怕昭阳数万游侠儿的衔尾追杀?”待到大家眼红耳赤,头脑发热,沈媚这才一盆凉水泼在被财帛迷了心窍的众人头上。
“哈哈,是这个理,这黄金虽好,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是。”常威咧嘴大笑,醒转的最早。
“大当家的,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章九龟遗憾的摇了摇头,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富贵颇为不舍,想要解释那一斛南珠价值几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个女娃娃又有什么打紧的,捏在咱们手里,到时候管那劳什子女王要个黄金万万两就是,又何须亲自跑到那什么鸟地方去?哼,就是不给,到时候把这丫头一刀宰了,心肝拿来下酒,也是不亏。我还从没尝过这样尊贵的心肝,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小侄女,你这空口白牙可行不通啊。怎么样?还想不想知道你娘的情况?”
眼见对方如此熟知凤纹官场民生,自己的计策三言两语便被瓦解,洛宁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纵然心中有百般千般不愿意,可形势比人强,只得回过头来忍气吞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好处?你休想利用我伤害我娘,伤害凤纹。”
“利用你?哈哈哈,小丫头,别高看了自己,你没你想的那么重要。至于我想要什么?”沈媚拉长声音,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很简单。便如之前所说,我要你亲口应承做三当家的通房丫头,每日端茶递水,穿衣叠被,不但杂事脏活一样不能少,便是这男人有了需要,你也不能推诿搪塞。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要不要我再说的仔细些?”说完冲着洛宁挤了挤眼,暧昧一笑。
“你,你休想。”洛宁白净的脸皮瞬间涨得通红,怒目圆睁,狠狠的瞪了程杨一眼。程杨平白遭了一记白眼,心中也是委屈:大姐啊,你可别再刺激你这小侄女了,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啊。
“其实,你答应与不答应又有什么差呢,这身陷囹圄,诸事万般可由不得你。”沈媚慢条斯理摆弄着手指,好似这指甲颜色都比眼前这丫头重要许多,说话间猛然抬起头,直视洛宁,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猎手在打量猎物,“可我就是要你亲口应承。”
“若是你答应了,我保你性命无忧,而且双手奉送昭阳近三个月的情报信息。这里头可不光有你娘的近况,还有沧澜三国的军情,包括兵力部署,作战计划,甚至诸将之间的龃龉,都是清清楚楚没有半分作假。这三国用兵,又怎么会是铁板一块,定是矛盾重重,这里头可就大有文章可做。对了,最新的一份情报可以追溯到三日之前。再说,在场的都是当世的大豪杰,大英雄,三当家更是人中龙凤,你做个丫鬟,也不委屈了你。唉,罢了罢了,看你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也不需你终生为奴,你我就订一个三年之约,你这丫鬟身份只需做满三年便可恢复自由之身,到时候你仍去做你的凤纹皇储,未来的凤纹女王,这样的条件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沈媚语出惊人,众人皆是一惊,这军力部署,作战计划,哪个不是军中隐秘,哪个不是重中之重,更遑论还是千里之外的他乡异国,倘若沈媚所言非虚,背后的这份实力委实可怕,并且这情报还非是旧闻,最新的乃是三日之前,这中间又不知要耗费多少人财物力,不知在昭阳耕耘了多久多深,只怕连江湖中一等一的门派也是无力负担,也就…,想到这里,众人打个寒颤,竟不敢往下深想,再看眼前这狐媚女子,只觉神秘异常。
程杨却少了这许多心思,说来说去只觉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原先与这沈媚到底有什么瓜葛,令她费这么大气力就只为给自己置办个贴身丫鬟。
“你可要快些做决定,时不我待,你慢上一分,凤纹就越危险一分,你若现在就答应了,我立刻安排快马将这些情报送与凤纹军部,快则三日,短则七天,必定送到,说不得针对部署,离间诸将,凤纹能扭转乾坤一举将来敌击溃,此消彼长之下未来真正的一统昭阳也非不能。你若再犹豫不决,待一切尘埃落定这些情报怕就没了用处。”沈媚用手扇了扇风,重新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可这字里行间仿若重锤一般敲在洛宁心间。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下的这个小姑娘身上,想要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过沈媚开出的条件如此优渥,三年的自由之身换得敌方绝密情报,说不定那凤纹国真能否极泰来,安然度过此次危机,到时候三年期满,重新又是一国皇储,换做自己,当即就满口答应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他们都听你的?”好半天,洛宁才挣扎回答道,只见她额角冒汗,脸色苍白,右手死命掐在左手虎口处,指节发白,却丝毫没觉得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媚身上。
“呵呵呵,”沈媚发出一阵轻笑,“大当家,三当家,可否买小妹个面子?把这丫头交由我来处置。”
程杨撇撇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答不答应好似没什么区别:不答应,这丫头算是自己的炉鼎;答应了,这丫头就成了自己丫鬟。
“那是自然,你就当在自己寨子里一样,这丫头是剁碎了做馒头馅还是放她回去,全由你拿主意。”常威见程杨没反对,满口答应下来。
“怎样,这下万事俱备,就差你的一句话了。”
“我,我,”洛宁杏口微张,剩下的那两个字就卡在咽喉。答应吧,快答应她吧,三年罢了,换取娘亲和凤纹的安全,你还有什么舍不得?你现在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用?洛宁脑中有一个声音这样高喊着,双眼带着茫然和惶恐左顾右盼,似乎想寻找一个依靠,一个理由。场上众生百相,落在眼中的,或是赤果果的暴虐贪欲,或是假惺惺的侠义道德,或是阴森森的威逼利诱,俱是妖魔鬼怪,没一个好人,甚至,还从对面那银贼躲躲闪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两分的窃喜和期待。
你们都想让我答应?都想让我委身为仆?洛宁咬了破嘴唇,一丝腥甜充满口腔最后混合着唾液咽下了喉咙,我,我,我,我偏不答应,偏不叫你们这些恶人如意,渐渐地,洛宁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我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