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答应。”
“很好,你答应就…”话没说完,沈媚猛然反应过来,尖声高叫道,“什么?你不答应?”眼神重新变得阴鸷起来。
“我不答应。”洛宁又重复了一遍,咬字真切,掷地有声,让场上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语气中透着一股坚定不移。
“你这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媚还未发难,章九龟一拍桌子率先骂道,瞪大了一对绿豆眼,显得颇为激动。真是奇怪,章九龟身为客人,现在又成了孤家寡人,既不像沈媚那样与常大当家过从甚密,又没有沈媚那样的神秘背景,这骨头帮的事还轮不到他插嘴,可实在是心中悔恨,只恨当时不知这臭丫头的身份来历,若是提早知道了,一掌毙了那姓齐的小厮再悄悄将这妮子掳走,那这万两黄金和一斛南珠岂不全落入自己口袋。如今眼看着这妮子不识好歹,也不知生的怎样一副心肠,如此的冷血无情,没一点为国为民为母分忧的志气,章九龟真是恨其不争,怒其不为:你就是和我们虚与委蛇先应承下来也行啊,这下好了,你性命不保我也甭想跟着吃肉喝汤分一杯羹了。章九龟心中愤恨,拉长脸阴恻恻道:
“在这荒郊野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哪有你答不答应的份。臭丫头,还敢拿乔,除了我们你看还有谁,还有谁…”
“自古皇家多薄情,我算是见识到了,一个女娃娃比我们这些绿林中人还要不如。这般的冷血无情,想必心肝生嚼起来也是脆生生的好吃。”常威也是冷笑一声接口道,对这样狠毒心肠的女子大是瞧不起。
“小侄女,你别为了一时意气就不顾你的死活,你娘的死活。少年人有些脾性是好的,可也别不顾大局。”沈媚咬牙切齿强忍着怒气道,实在是没想到竟会遭到拒绝。
“呵呵,大局?什么叫大局?我娘亲曾经说过,坏人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的时候,会威胁,会利诱,当这两样都不起作用的时候,就会用所谓的大局去压迫你。就像用香饵钓鱼,一旦鱼儿上钩,就来回扯线,时而松时而紧,全由他们掌控,一点一点的践踏你的尊严,你的底线,直到变成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我娘亲说过,不管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总之别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然后你就会看见他们气急败坏的嘴脸,最真实丑恶的嘴脸,就像你现在这样。你也说我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那么,我答应或是不答应,就真能扭转乾坤?真能拯救凤纹于水火之中?”洛宁还记得娘亲说这些话时候那绝美的面容,带着自信,高傲和不屑的笑容
“总之,我绝不会答应你去做这恶贼的丫鬟,我相信娘亲,相信凤纹自有天象,必会逢凶化吉。你们,你们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
“好好好,”沈媚气急反笑,咬碎银牙一连道了三个好字,“臭丫头,你不是嘴硬吗,我让你嘴硬,如此我就成全你,先敲碎你这口铁齿铜牙,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卖去最下贱的妓寮娼馆,让那些贩夫走卒下九流之人花上一两文铜子就能尝尝凤纹国公主是怎样的滋味。”
洛宁不怕死,甚至抱着求死的心念,可一想到沈媚言语中自己的惨状,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是心生惧怕,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才提气大声问道:“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表姨,我们到底有何仇怨,让你如此恶毒。”
“我恶毒?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那娘亲,从小到大,处处都喜欢和我争,从布娃娃到玲珑簪花再到男人,我喜欢的她都要和我争。她凭什么和我争,她有我高吗?她有我美吗?她有我骚吗?可人人都让着她,巴结她,不就是因为她是皇储,是未来的凤纹女王吗?好,我争不过她,我不和她争。可她呢,任性妄为,放着王位不要,国家不要,百姓不要,和个野男人私奔去了。对了,你知道那野男人是谁吗?你知道你那个抛妻弃子满嘴谎话的爹是谁吗?哈哈哈哈,是白阁老府上门房的儿子,你说好笑不好笑,放着白世镜这样的门阀世子不要,偏偏挑了个最下贱的门子,你说是不是蠢到家了,是不是瞎了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给了机会证明我比她强,比她强很多。那三年,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交好内外,甚至带兵剿灭流寇,无一不证明我才是最适合做凤纹女王的那个,只有我才能中兴凤纹,比你那任性胡闹的娘亲强百倍千倍;那三年,我谨小慎微,惟恐行差踏错,便是对个马夫也做到了温良恭谦让,修身治国平天下我样样做到最好;那三年,大位已经空悬七载,唯一的皇储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我,无论从法理上还是血统上都应该是王位的继承者,我想这样那些大正阁的老家伙总该没话说了吧,总该考虑考虑我了吧。可结果呢?结果就在这时,你娘回来了,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嘻嘻,不过是恬不知耻大着肚子怀着你这个野种一个人回来了。小侄女,你是不知道,我看见你娘的时候,我是真心想笑,笑出鼻涕眼泪满地打滚的那种。我当时心想啊,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天道有循环也该你仰着头看着我了。可谁又知道,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一改之前对我的含糊其辞,这时候又跳出来喊什么‘正统’,什么‘血脉’,难道我身体里就没有留着洛家的血吗?不就是因为我不姓洛吗?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百多年前,她姓洛不也是个泥腿子出身,装什么天潢贵胄,世袭罔替。还有姓白的那一对老王八蛋和小王八蛋,想不到竟也是处处维护那个贱女人。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让他成了整个白凫城的笑话,难不成还想再续前缘喜当爹?捡别人不要的破鞋?我骂了怎么了,我就骂了,贱人贱人贱人。”说着扬手甩了出言反驳的洛宁一记耳光,沈媚一吐郁结于心的那口恶气。
挨了对方一记耳光,饶是不带内力,洛宁雪白粉嫩的面颊顿时还是出现五道青紫的指印,只觉半边脸都是热辣辣,胀鼓鼓的刺痛。可洛宁仍是捂着脸昂起头驳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看全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是你处处想和我娘争,可偏偏争不过她只能背后诋毁才是。”
“你知道什么。”沈媚一声尖叫,“我本不想和她争的,都是她,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不要了就像丢根骨头一样丢给别人,想要了问也不问就拿走。凭什么,凭什么事事都由着她,事事都紧着她,我不服,我偏要和她争一次。我爹劝我,我娘劝我,那姓白的也劝我,可他们越是劝我我越是不服,这次,我就要争这一次,我偏要争这一次。只要她一死,我就是下一任的凤纹女皇了。哈哈哈,下毒,暗杀,买通近侍,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神,用了多少手段吗?”
“哼,结果呢?”结果?当然没结果了,今日洛宁站在这里就昭然若揭沈媚的种种谋划不过是一场空。
“是,我是输了,输得众叛亲离被家族除名,父母兄弟受我牵连贬为庶民;输得逃亡异国沦为草寇,苟且偷生十余年难返故里。可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我认了。再说,我也不是一无所得,你娘拼着功力尽失生下了你,再也甭想将《凤神诀》修至大成。便是你,”沈媚笑嘻嘻打量洛宁,“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亦不曾学过任何武功?”
“哈哈哈,这都是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也就是你生在皇家,有许多杏林国手殚精竭虑,许多奇珍异宝固本培元,若是寻常人家怕早就夭折了。”
是了,自己自幼便体质虚寒,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汤药扎了多少针石,可即便如此,三伏三九仍会觉得寒热不均,稍不注意就大病一场,想不到病根全在这里,洛宁悚然想到:
“你这样的狼子野心,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全是咎由自取。”
“我是狼子野心,但也胜过你们娘俩的狼心狗肺。哼,总之今日你便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应也好不应也罢,这个丫鬟你是当定了,端茶倒水洗脚暖床,我要你日日做牛做马来偿还你娘亲的罪行。”
“哼,就凭他?”洛宁想的极好,就是死也要先拉两个垫背的,“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这位…”
“沈媚,你逼我家少爷的人给我家少爷做丫鬟,怕是大大的不妥吧。话又说回来,你这样急赤白脸大费周章,莫不是想自个嫁入我们齐家?那可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齐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须得身世清白,贤良淑德,最最要紧的便是完璧之身。我看您呐,怕是晚了十好几年吧。”
便在沈媚和洛宁二人剑拔弩张之际,程杨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给齐修武,问的是火上浇油让这狐狸精一掌劈死这死丫头如何?只可惜内心戏十足,眼神很单薄。落在齐修武眼里反成了这无良奸贼又让自己出头收拾手尾,兼之眼瞧这丫头冷笑连连就要捅出大娄子来,更是来不及细想,赶忙将其生拉硬扯到身后,顺带毫不客气刺了沈媚一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厮,找死。”果然,被个从未看在眼里的孩童牙尖嘴利讽刺一番,还专挑的是心中的几根刺,任她气度再大也恼羞成怒,沈媚满面的笑意瞬间变得铁青,伸手就是一爪抓向齐修武面门。
这一爪来得好快,只见玉手凭空暴涨一截,齐修武根本来不及反应,涂成暗红色的尖长指甲直奔眼角而去。依着沈媚的指力,这一爪下去,齐修武保准皮开肉绽,便是不瞎也只剩下半边脸。
可谁知她快程杨更快,间不容发之际只见唰的一道银光闪过,却是程杨以手中银箸夹住了沈媚的手腕,那指甲尖距离齐修武眼皮只有一分,可这一分便是天堑,任凭沈媚使了十成内劲也无法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