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
坐在厅堂右边的陈复正在向一个富态中年男子汇报今日书铺的的情况。
“……老爷，今天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店内准备三千卷《饮水词》已全部售空。现在已经安排所有的工匠在赶印第二批了，预计三日内便能加印出一万册。”
富态男子抚须笑道：“呵呵，老陈你这次做得很好。咱们先前做了那么多宣传广告，但今天只先放了一小部分货出来，吊住这些人的胃口，让他们知道奇货可居。然后等几天，他们等着急了，再把货大量铺上，到时候，还不是有多少卖多少……”富态男子笑眯眯地看着陈复。
“老爷过奖了，这些手段都是以前老爷您教给我的，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陈复拱了拱手谦虚道，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要说这笔生意里出力最大的，还应该是少爷，如果不是少爷找到了许仙这么一个沧海遗珠，那不管我用多少手段，也做不出这么大阵仗……”陈复又顺带拍了一沈虚的马屁。
富态男子笑容愈胜，胖胖的脸上连眼睛都快眯得找不到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陈复这做人的态度。
陈复跟了他有几十年了，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能力强不说，为人又谦虚低调，不管做成了多大的生意，都从不居功，深得他的信任，他也放手给了陈复很大的权利，陈复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更难得的是，自己那个儿子那么不成器，这陈复身居大掌柜，却从没表现出过一丁点的轻视，人前人后都做足了礼数，发自内心的把他当成少当家……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就更让自己满意了。
富态男子正是这沈宅的主人，沈记书铺的老板，也是沈虚的爹，沈万金。
此时，他虽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嘴里却说道：“那小子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若不是你卖力帮他造势宣传，哪里会卖得这么好。”
沈万金又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许宣的，要不是他跟人赌输了一千两银子，在春梦阁外哭得要死要活的……哼”沈万金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陈复急忙道：“老爷消消气，少爷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次出版《饮水词》也证明了少爷眼光独到，是得了老爷的真传。看来老爷以前对少爷的教导，少爷都是听进去了的，知道老爷的苦心……我相信以后少爷会挑起沈记的担子的。”
“嗯，希望如此吧。”沈万金听得一番话后，脸色才慢慢好转。
“不过，老爷……”陈复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老陈？”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复有些犹豫。
“唔，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尽管说便是了。”
陈复这才说道：“老爷，虽说咱们这第一场卖得很好，但毕竟只有三千卷，稍微有点人气的书都能卖到这个数量……”
“只是……”
“只是什么？”沈万金问道。
“只是这一下就加印了一万卷，会不会太多了一些。咱们现在还不清楚市井中对这《饮水词》的推崇度如何，贸然印这么多卷，恐怕……”
“呵呵，老陈这你不必担心。”沈万金摆摆手道，“之前的第一波宣传只是做了一个广撒网，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卷诗集要出版了，而且在这之前并没有人见过这诗集的内容，来买它的人大多只是被仿单上那几句诗句吸引了，好奇才来买的。”
“等到这第一波买到书之人看出这诗集的价值，势必会推荐给他们的朋友、家人，那么到时，这第二批顾客就有了。”
“可这人传人的数量，也不会很多……”陈复担忧道。
沈万金笑道：“呵呵，那是当然。所以就该我们再次出手了。这第二波宣传咱们就要瞄准那些最可能买这诗集的人群，专门为他们做广告……
“我问过几位先生，这《饮水词》以婉约词体为主，又多写儿女情思，就如同柳七郎的《乐章集》、周美成的《清真词》一般，应该多为女子与年轻文人士子所喜，咱们就在这两类人身上做文章即可。杭州近百万人，不谈士子，女子就占去一半，区区一万卷，我还担心不够卖呢。”
陈复先是沉思，然后逐渐露出钦佩之色，叹道：“果然还是老爷想得周全，格局大。我只看到眼前，老爷却已经想到要做杭州城所有女子的生意了……跟在老爷身边，我还有得学啊……”
沈万金对陈复的马屁很是受用，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接着说道：“老陈，你一会再辛苦一下，亲自跑一趟县学和府学，把《饮水词》给学院里的各位先生送去，再给他们一人五百两银子作酬金，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啊？五百两？”陈复惊道，“以前不是最多一百两吗？”
“唔，我有预感，这次《饮水词》的收益可能会远超我们之前的预算。”沈万金沉声道，“一次性把钱给够，给得超出他们的预期，他们才会卖力地帮我们宣传，给得多，我们赚得更多……”
“还有，你差几个得力的伙计，带上一批《饮水词》，去城里最大的几家胭脂铺子和丝绸铺子。给每个掌柜的五十两，让她们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摆上一本，再让她们找个女子在店里一直念诗，就挑那几句出彩的念，不怕吸引不到这些女子……”
陈复对沈万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多年了，沈万金做生意的手段一直层出不穷，他完全没想到生意还能这样做，直接让与书铺毫不相干的胭脂铺子和丝绸铺子帮着卖书，赚那些女子的钱……
……
许府。
沈虚正兴奋地向许宣讲着上午《饮水词》一卷难求的盛况。
许宣心里也有些讶异，他不是惊讶《饮水词》卖得有多好，而是惊讶沈虚的商业头脑和打广告的做法。
原来这些商业行为这么早就有了……
“许兄，今日我趁热打铁，又让工匠们赶印一万卷《饮水词》，三日后开售……”
“一万卷？”许宣看着他诧异道，“还真是大手笔啊。”
“嗯……上午一激动，就……”沈虚摸着鼻子，讪讪道。
“许兄，我有点担心，这一万卷会不会太多了，要是一下卖不完，岂不是……”
“你担心什么，你们沈记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了，还不至于连这么些书都卖不出去。”许宣安慰道，“何况，不是还有你爹吗？他可是杭州书行第一人。”
沈虚捏了捏拳头，郑重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做生意，就是不想靠我爹。他总是说我没有做生意的脑子，我这次就是要让他看看，我有没有脑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许宣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啊……”
“……”
“许兄你聪明绝顶，主意又多，帮我想想办法吧……”沈虚讨好道，“这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咱们可是一起赚钱的。”
许宣摸了摸头顶，心道我发量这么多，你才绝顶……
不过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决定他帮一把。
“你知道杭州城有多少青楼妓馆吗？”许宣问道。
“你问这个作甚？”
“只管说便是。”
“具体不知，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这还不算那些幽坊、半掩门了。”
“那又有多少青楼女子？”许宣接着问道。
“少说也得有万人，据我所知，光春梦阁里便有数百女子。”沈虚答道。
“这就好办了。”许宣笑道，“这《饮水词》大多写的都是儿女情思，男情女爱，青楼女子虽以声色娱人，但心里却是无比渴望那些珍贵的情感的……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对青楼女子来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她们心中最渴望的东西。”
“因此，《饮水词》必定会受她们的喜爱，就像柳七的词一样……”
“你是说把你的诗集卖到青楼里去？”沈虚疑惑道，“怎么卖？人家也不让我们书铺的伙计进去。”
“不是我卖进去，是让她们来买。”许宣回答道，“只需差人送几卷诗集给各青楼妓馆里小有名气的女子，再给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帮着宣传、推销，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不就都知道了……还愁卖不出去吗？”
沈虚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不亏是读书人，比我这个做生意的还黑，连青楼女子的卖身钱都不放过，是个狠人！”
许宣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一个人赚，难道你不得钱？况且，最后你还不是要把钱又花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人家也没吃亏……”
沈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