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出门的许宣今日又感受到了杭州城里熟悉的热闹。街上的百姓摩肩擦踵，小贩商人的吆喝买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虽然从前在史书中读到的，总是说宋代经济与文化乃华夏之鼎盛云云，但许宣却并没有过多深刻的感受。
直到现在，许宣身处此刻的杭州，行走在大街之上，才切实地体会到了宋代的繁华与活力，这远比他在博物馆里看到清明上河图时的惊讶来得更震撼。
前唐时期，城市规划仍然是坊市制度，居民区与商业区分开，百姓居所与官吏居所分开，皆有坊墙相隔离。
百姓若是想要做生意或是买卖东西，得到专门的商业区，如长安最为繁华的东西二市就是商业区。
然而就连这样的特定的商业区每日开启时间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史书记载“凡市，以日中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鉦三百声而众以散。”
唐朝时还有宵禁，除开特定的节日以为，城门“昏而闭，五更而起”，“诸犯夜者，笞二十”。如今看来，唐朝政府对百姓的生活管控实属严格。
以许宣的长期以来的夜猫子浪荡性格，若是没来宋朝，而是到了唐朝，说不定没几天就被憋成抑郁症了。
幸而这里是大宋，文人的天堂，士子的温床，历朝历代社会环境最为宽松的时候。
经历了几十年五代十国的混乱与战争，自大宋立国以来，唐朝时保留的坊市制度已经消亡，城市里的坊墙不再。城市里的商业区和居住区混在一起，百姓沿街开铺，居民区也是商业区。有些百姓的房子，临街的一半是铺子，后院便成了居所。
宵禁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废除了，像汴京、杭州这样的大城市，出现了繁华的夜市，青楼妓馆彻夜流香，其余各耍闹去处可谓通宵不绝。
人们的生活方式相较前朝有了巨大的改变，城市变得更繁华、百姓变得更富有，城市里更具有烟火气息。
夏季昼长夜短，城里做生意、卖餐食的商户早早就打开了店门、支起了摊子，张罗着今日的买卖。
随着城门一开，城外的百姓与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担着从城外新鲜采摘的时令果蔬进城而来，货郎一边与自己订货的老主顾送着货，一边吆喝叫卖着，希望吸引到新的主顾，卖掉剩余的货物，今日再多挣几两银子。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许宣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气息。
前世在城市里的生活虽然更加地繁华和热闹，处处灯红酒绿，整个城市通宵达旦彻夜不眠。
但许宣觉得那样的热闹有一些不真实，高高在上难以触摸。而人与人之间也始终是有一层隔膜在那里，摸不到看不到，却能明显地感受到。纵然是最亲密的人也不例外，许宣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李子咯，李子……”叫卖声唤醒了正在愣神的许宣，许宣看着一短衫货郎挑着一担李子走近前来。
“这位公子，买点李子吗？”货郎看着许宣问道，“今天一早现摘的李子，灵隐寺那边的林子摘过来的，天天听和尚们念经，还是开过光的哩。”货郎做了多年的生意，早就练得一副好口才，推销果子的话术张口就来。
货郎见许宣不为所动，继续推销道：“公子你可别以为我在打诳语，我家的李子平日里都是专门供给城里县学的士子的，好多吃过我家李子的士子都考上了功名哩。这杭州果子行谁人不知，人送外号进士李。”
小四在一旁听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什么“进士李”，这货郎倒是会为自己脸上贴光。许宣地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记忆中浮现出一丝亲切。
货郎眼尖，瞥见了许宣的神色，有戏！
于是趁热打铁道：“这位公子，一看你就是读过书的才子，这杭州城也只有我这‘进士李’才配得上你的身份。我这李子，香甜可口，既能消暑，又能讨个好彩头，买一点罢！”
许宣看了看货郎担子里的李子，确实个个饱满圆润，色泽鲜艳，令人口舌生津。
“小四，买一斤罢。”许宣笑着吩咐道。
“好嘞，多谢公子！”货郎喜笑颜开。他称好李子递给小四，又说了一句讨喜的话，“公子若是他日高中状元，小人我可否跟着沾个光，把这‘进士李’的名头给改成‘状元李’啊？”
这货郎卖得李子甜不甜还不知道，不过这嘴巴是真的很甜。
“哈哈，承你吉言，若是真高中状元，我一定告诉大家是吃了你的李子。”许宣大笑道。
今日沈万金相约，地点选在杭州城有名的湖滨楼。湖滨，顾名思义，即西湖之滨。
此时离正午尚有一段时间，许宣一向没有早到的习惯，所以便是慢慢走路去也来得及。
一路沿闹市走来，许宣惊奇地发现，一些小茶肆、小酒铺里，坐着卖唱的歌女，看其穿着和姿色，应当是以此为生的寻常歌女，可她们唱的词，竟然都是许宣的《饮水词》。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许宣又特意走了几家茶肆，发现歌女们无一例外竟然都会唱《饮水词》。
偶尔一两处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若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那便说明《饮水词》如今的名气和流传度比许宣设想的还要大。
此前，许宣与沈虚计划的是先将《饮水词》推进一些有名气青楼妓馆，这里面的姑娘往往都有闲钱，也都识字懂词，知晓乐律，再借由她们的影响力，慢慢铺开。
根据许宣的预想，从青楼里传出来的时间至少也要一个月以上，可现在一个月还没到，却已经连最底层的歌女都会唱了。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得不说真是小觑了姑娘们的带货能力和《饮水词》的传播速度。
许宣朝城外走去，一路思索，神色有些凝重。
前段时间听到《饮水词》名声大噪的时候，许宣看着沈虚带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他确确实实的兴奋了好几天。
但是现在，许宣心里有些打鼓了。虽说《饮水词》在短时间内确确实实给他带来了巨额的收益和巨大的名气，可他不确定当世人知道他是“许仙”的时候，这样的名气会对他带来怎样的影响。
是好的，亦或是坏的。
许宣前世坎坷，没有人可以依靠。基本都是一个人在摸爬滚打，解决危机难题，所以他习惯了居安思危，只有把最坏的打算做好，他才会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