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城,大理国都,不知始建于何时。
流风城地处西域,占地极广。城中主要街道横纵各九条,自古有“九横九纵繁华,参差百万人家”之称。
王城坐落在流风城正中,呈四方形。城分四门,有“四方朝圣”之意。
城内亭台高阁错落,众多雄伟建筑簇拥着一座极高且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便是有名的“揽月宫”。
揽月宫高有数百丈,据说于揽月宫中可览流风城全貌。
夜晚的流风城灯红酒绿,万千璀璨灯楼,处处火树银花,耀如白日。
“流风不夜城”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只是近日来由于“中洲演武大会”的举行,四方之士齐聚,时有乱生。流风城实行了宵禁,才不复了往日的流光溢彩。
清晨,伴随着城北钟楼的钟声,这座中洲古城也开始从秋夜的冷清中恢复了人间烟火气。
当杨捡进城的时候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大地还在笼罩着微浓的墨色。
街边烟雾缭绕的早点铺子勾起了食客的胃口。
杨捡找了个卖酒的铺子坐了下来,事实上很少有人早餐喝酒,能找到个提供酒的早餐铺子不容易。此时大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开始声音嘈杂。杨捡喝着酒,眼望繁华长街,竟感觉有些孤单。
宁可无饭,不可无酒。杨捡年纪虽小,却算得上一个老酒鬼了。喝惯了昆仑山糙酒的人,什么酒都能入喉。
酒是好东西,却喝出了寂寞的味道。人生得不得意也须尽欢,只是怀中的银钱不允许呀,那只好少喝一点解解馋罢了。
杨捡信步流风城大街,满眼都是从未见过的繁华。街上行人各式各样打扮,那是天下各个修真门派不同风格的装束,杨捡看着新鲜。
长街的拐角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卦摊。一张铺了黄色绸缎桌布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黑色古朴签筒。再看那铺桌的桌布,由于年头太久黄色有些褪去,桌心处已经呈现黑色。桌布宽大,前面几乎要垂到地上,后面垂下半尺,盖住了一个暗匣。
桌后坐镇一老者,须发皆白,长衣飘飘,宛若神仙。
老者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握着一个小番,番杆杵在地上。番上写有“逆天改命”四字。
每当有人从卦摊前走过,老者都会招呼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抽签测字,预知吉凶祸福。”
天子脚下,居民大多见多识广,人们一般不会轻信这种江湖术士。
老者吆喝了半天也不见开张,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老天爷不赏饭呐。”
那年轻人倒是淡定得很。
偶尔有那么一个路过卦摊有些犹豫算还是不算的人,那年轻人便会附和老者:“桃老仙算卦一般只收三个铜币,今天破例,你给开个张,收两个铜币。当然了,不准不要钱。”
那人将信将疑地坐在了桌前的长凳上。信手在签筒里抽了一支签,递给了桌后的桃老仙。
上签。
无论抽签人求姻缘还是财运,或是其他,桃老仙都有一套说辞,总之会让求签者满意而归。
而事实上,很少有人在桃老仙的签筒里抽到过上上签和下下签,大多是上签。
要说那上上和下下两签,玄机就在桌布盖着的不易发觉的暗匣中。
上上签和下下签都藏在暗匣里,是用来挣大钱的,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年有位富家公子,感情不顺,于桃老仙卦摊抽了一签,自然还是上签。桃老仙趁那公子不注意时,偷换了暗匣中的下下签。
签文:缘分生时两离分,缘分散时空余恨。
于是那公子破费了大量钱财,桃老仙才不情不愿地泄露了些天机帮忙化解,至于最后那位公子是否抱得美人归那就无人知晓了。
当然,桃老仙也有算走眼的时候。当年一富贵人家的小媳妇前来求签,桃老仙看准时机鬼鬼祟祟地把上签换成了下下签。
原来这女子乃是当地一高门贵族老爷的小夫人,最近怀了身孕。
女子深知江湖术士鼓捣的都是些骗人把戏,都会说一些让人受用的漂亮话,本想找个江湖术士随便抽一签,听听那术士说两句吉祥话冲冲喜气。
不曾想,这算卦老头竟说些丧气话,女子不等桃老仙解完签便哭着离开了。
贵族老爷也不是善茬,随后带着一众家奴手拿棍棒找桃老仙算账。再找桃老仙师徒,早已溜之大吉。
桃老仙看见闲庭信步的年轻人,赶紧打招呼:“哎,远处那年轻人,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灾祸傍身呐。”
杨捡巡声扭过头来,惊诧道:“华哥,桃老仙?”
阿华顾不得桃老仙,径直奔向杨捡。
兄弟二人拥抱在一起久久无言。
对于刚刚失去至亲的杨捡来说,他乡相遇的阿华无疑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桃老仙使劲咳嗽了好几声,杨捡才意识到没来得及拜见这位老神仙有些失礼了。
“哎呀,那个……杨……杨……”桃老仙一边走来,一边一只手抖抖索索指着杨捡招呼上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杨捡的名字。
“晚辈杨捡,见过老仙。”
“杨小友,我看你伏犀贯顶,头角峥嵘,此次流风之行必将出人头地。”桃老仙一脸陪笑继续说道,“你可是代表昆仑派前来参加中洲演武大会的?”
杨捡尴尬一笑,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桃老仙又追问道:“难道你没拜在昆仑门下?”
杨捡脸一红。
桃老仙顿时收了笑容,一脸正经。
这时桃老仙眼角瞥处正有一贵妇向卦摊走来,桃老仙不顾其他,快速跑走,于卦摊后椅子上坐下,眯缝着眼睛嘲那贵妇说道:“天道循环无贵贱,一朝富来一朝贫,安逸皆是幻中像,前路几何谁人知?这位大姐且慢些走,老夫看你面生斜纹,生路不通,恐有大难啊。”
那贵妇吓得不轻,赶紧坐下。
阿华惊讶于杨捡没能拜师昆仑。杨捡只道路遇艰险,错过了拜师的最后时限,之后得一奇人相救,跟那人学了些不入流的本事。
杨捡问起阿华这些年经历,阿华一脸苦笑。
杨捡见阿华有难言之隐,也就不深问了,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你来流风可是求生计?”阿华关切问道。
“也算是吧。”杨捡道。
“难道还有其他事?”
杨捡左右看看,不见有其他人靠近,偷偷从怀里拿出昆仑令牌晃了晃,道:“为这。”
阿华惊讶道:“这可是昆仑令牌?”
杨捡忙对着阿华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阿华环视四周见没人偷听,小声道:“前些天挂摊上来了个昆仑派弟子,手里拿的就是这。你可是要参加中洲演武大会?”
杨捡点了点头。
阿华继续问道:“哪来的令牌?”
杨捡神秘道:“反正不是通过正规渠道所得,你还要帮我保密才好。”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桃老仙的卦摊围了十多个人,桃老仙的脸透过人群的缝隙冲着阿华挤眉弄眼,示意过来帮忙。
见阿华迟迟不舍得杨捡,桃老仙便指着远处的阿华,对身边一众说道:“那年轻人乃老夫爱徒,也有半仙之体。”
那人群中的七八人便离了卦摊向阿华合围而来。
杨捡和阿华才不得不分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大路中央围了好多人,人群里争执不休。
人群正中,一体态健硕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指着一年轻道士大声喝道:“如果不是你们狗屁道士耍阴招,我师兄岂会在中洲演武大会比武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你们一招?你们胜之不武。”
那道士火气也旺,不服道:“我泉水观的招式一向灵活多变,那招‘鱼戏浅水’本就是败中取胜的绝招。”
随后,那道士轻蔑一笑,口气刁钻道:“可叹堂堂铁拳门门人都是你这样的莽撞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黑皮肤年轻人哪听过如此扎耳朵的嘲讽,眉毛竖立怒火上升,撸起了袖子就要向道士冲来,道士见势也摆出了打架的架势。
正在这时,远处的巡城马队开来,人群被马队一分为二,冲突二人被分在了两边。
两人知道王城脚下打架的代价,分别在围观群众的劝说下互相撂了几句狠话不欢而散。
杨捡心想,白天巡城晚上宵禁还是挺有必要的。
远郊教军场有节奏的鼓声响了起来。更多的马队和长街闲散的江湖人士急匆匆奔向鼓声响起的方向。
不识路的杨捡夹杂在汹涌的人潮里。
城郊的教军场是一个由无数高大青石围起来的封闭场馆,那一圈青石就像一堵高大的城墙,隔离了里面和外面。
围墙一处开了个长方形口子,那便是教军场唯一的门,门外有大队士兵把守,更有一队队步伐整齐的士兵绕墙巡逻。
门口有一简易凉亭,凉亭内有一文一武两位官员带着几个士兵查验证件。
杨捡赶到时,凉亭外的江湖人士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验证。索性,验证的流程并不繁琐,很快就轮到了杨捡。官员看了杨捡的昆仑腰牌,陪着笑脸,弓腰搭了个“请”字,有士兵引着杨捡向教军场里走去。杨捡身后是个小派弟子,官员仔细查验了证件,面无表情得说了一个“过”字,然后不耐烦地向身后一摆手,示意快点离开。那小派弟子不禁小声感叹道:“大派和小派的待遇高下立见啊。”那验证官员就当没听见,没好气地大声喊道:“下一个。”
杨捡进了教军场才发现原来教军场的内部空间很大,四周的座椅此时几近座无虚席。中间宽大的空场红铁铺设的地面坚硬无比,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利器划痕清晰可见。可见中洲演武大会已经举办多日了,幸好自己来的还不算太晚。
这种大阵仗让杨捡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有些不太适应,正当杨捡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中去哪里找个好位置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杨捡一回头,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不等杨捡说话,那人抢先说道:“这位少侠可是头一次参会?”
杨捡有些拘谨道:“正是,你是?”
“官家委派的向导。”年轻人握着拳的右手伸出大拇指,指了指他自己说道。
“向导?”初入江湖的杨捡对所有事都感觉新鲜。
那年轻人似乎觉得杨捡有些木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感觉有些无趣,不再纠缠杨捡,开始专注于观看四面看台的来客,只是眼神只追着看台上身着花红柳绿的各派女弟子。
年轻人眼神贪婪地盯看台的“风景”,闲暇之余摆头对杨捡说道:“小兄弟,有问题尽管问我便是。你若是怕走丢了,就紧跟着我。”
杨捡顺着年轻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东看台正中央坐着几十位女子,大多十七八岁年纪,如花似玉。
杨捡心想,堂堂朝廷官员难道都是这幅德行?
杨捡正想走开,找个清净点的地方。那年轻人忽然扭过头来问道:“还没问少侠是哪派人士?”
杨捡有些不耐烦地拿出昆仑令牌。
年轻人似乎收起了观赏“风景”的心,又对杨捡热络了起来:“原来是昆仑派弟子,失敬失敬。”
“咦?少侠为何不去北看台,那才是昆仑派的位置。”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不过也无妨,演武大会开赛之初秩序倒还井然有序,现在各派位置靠后的弟子也常有乱窜的,只要不出乱子就好。”
年轻人话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小声向杨捡问道:“你是不是也为了看凌湘?这个位置就挺好。”
杨捡忙扭头看那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表情极其猥琐。
杨捡疑惑道:“凌湘?”
“瑶池大师姐啊,你不知道?。”年轻人也有点诧异。
杨捡脸一红,忙解释道:“这位大哥误会了,我是正儿八经来参会的,只是第一次来有些陌生,还请这位大哥指教。”
那年轻人也觉得有些尴尬,忙一本正经地指着左右提高了嗓门:“少侠请看。”说着指了指北看台正中央,继续说道,“那便是昆仑派,想必你再熟悉不过了。”
杨捡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昆仑派对于杨捡来说很陌生,却意义非凡。
杨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中间几位稍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举手投足确有大家风范,旁边簇拥的年轻人也个个举止不俗,不禁感叹大派风采果然不同凡响。
年轻人接着说:“看。”
杨捡顺着年轻人手指指向看去,只见南看台正中间都是道士。
年轻人道:“那便是南域天一观的代表了。”
目光再一转,西看台一众僧人很是引人注目。只见大大小小一众僧人早已盘膝打坐,口诵佛经等待大会开场。诵经声不大,却能在嘈杂的环境中声声入耳,杨捡不禁赞叹好神奇。
最后年轻人眼光落在了东看台:“小兄弟,你看,那便是大名鼎鼎的瑶池。前些天瑶池大师姐凌湘和小师妹赵铃儿在比武场大放异彩,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六强。尤其是凌湘,不仅修为高,那身材那脸蛋简直绝了。按说那赵铃儿也是个大美人儿,只是年龄太小了些,不是我的目标。”
杨捡没理会年轻人,仔细看向东看台。
只见东看台中央,就像绽放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一众仙女似的女子给这个打打杀杀看似专属男人的大会增添了几分柔情。杨捡发现身边嘈杂声音大多是一些打着小心思的小派弟子讨论东看台女弟子的声音。
当然,其他三大正派当然不会那么闲着无聊对瑶池弟子讨论长短,可是看台四角的众多小门小派的弟子可就良莠不齐了。甚至有些座位紧挨着瑶池的小派的弟子们更加无心观赛,眼神直直地盯在瑶池女弟子身上,这也招来那些女弟子无数白眼。
看台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个方向是四大正派的看台。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些四大派空余的四个角落是其他小派的位置。小派人少,每个夹角都能容下四五个甚至是七八个。
杨捡此时正在看台的西北角,这里都是些杨捡叫不上名字的小派,这些小派弟子也在小声议论着瑶池众女子,杨捡自然嗤之以鼻。
“咣。”
一声锣响,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随着锣声响过,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官家的向导熟知比武流程,知道锣声响后还会有一小段各方准备时间,于是压低了声音开始向杨捡介绍起了比武规则。
天下修真门派无论门派大小可自行推荐一到两名入门五年之内的年轻弟子,两两比试,败者淘汰,胜者晋级,比试双方由抽签决定。
时至今日,场上只剩六名选手,昆仑派一名,天一观一名,普贤寺一名,瑶池两名,虎啸堂一名。
四大门派大家都还熟悉,只是这虎啸堂虽是一方强派,可实力竟有如此之强还真是出乎人们预料。虎啸堂弟子闻进更是在此次比武中大放异彩,丝毫不弱于四大派弟子。
仅剩的六名年轻人抽签决定对手。
最终瑶池的凌湘抽中了小师妹赵铃儿,赵铃儿自知不敌主动退赛,所以凌湘本轮轮空,直接晋级。其他组,虎啸堂闻进对昆仑派贾文玉,普贤寺艳竼对天一观秦仁礼。
今天是三强晋级赛第一场,虎啸堂闻进对昆仑派贾文玉。
经过多天的接触和比试,场上的参赛者们互相都已经很熟络了,私下里也有走动,成了朋友。
闻进和贾文玉两人废话不多说,互相一抱拳道了声“承让”后各自拉好架势。
闻进首先发起攻势,向前大力一跃,手中长刀从上至下劈了下来,刀势极快,却没有半点风声,可见内力深厚。贾文玉也不示弱,横起长剑招架,瞬间响起一声刺耳的刀剑撞击声,夹杂着一溜火星。闻进收刀,贾文玉收剑,两人没有再次动作。刚刚看似简单的交锋,不仅是兵器上的相撞,更是内力的比拼。两人各自运起真气,平复了一下气血。
初次交锋的二人不禁互相刮目相看。
闻进又出刀了,只是这次相较于第一次的刚猛,明显阴柔了很多。长刀向前飞快一刺,本来刀不擅长刺杀,这一刺的后招定然变数无穷。贾文玉见招拆招,用剑格挡,长刀顺势一拐又形成了坎势,横着向贾文玉腰间坎来。贾文玉的剑紧贴着闻进的刀,剑随刀转,借力用力,身子一转卸了刀力。随后,贾文玉宝剑蛇形刺出,也是藏有无数后招的一剑。
看台上的杨捡一阵兴奋,贾文玉的剑招和《昆仑手里剑》里面的剑招一般无二。杨捡心想,自己所学的必定是如假包换的昆仑派剑法了。
那向导看见旁边这位憨憨的昆仑派年轻弟子一阵阵傻笑也很无语。
再看场上,闻进看贾文玉一剑刺来,长刀看似杂乱无章地在身前乱舞,封住了剑的一切变数,让贾文玉这一剑的后招无招可出。
长刀乱舞,是在寻找对方破绽。贾文玉的剑被闻进不按常理的招式封住,招式衔接就出现了顿挫。
闻进看准时机,乱刀归一,一记势大力沉的横劈划空而来。贾文玉见事不好赶忙纵身一跃,刀从脚下劈了过去。
贾文玉身在半空,运起真气,长剑出手,直刺闻进。闻进忙用长刀横于胸前格挡,刀剑相击,闻进退了几步。
闻进没想到贾文玉突然以真气御剑,所以吃了暗亏。
贾文玉长剑一击即回,可回来的不仅有自己的长剑,闻进趁贾文玉收剑之时以气御刀,长刀也随之而到。贾文玉极快反应,使劲向旁边拧身,躲过了突如其来的一刀。不成想,宽大的衣服被长刀削落了一角。
中洲演武大会的宗旨即点到为止。所以,胜负往往只在分毫。
贾文玉脸一红,收招定式,冲着闻进一抱拳,说道:“闻师兄好修为,在下甘拜下风。”
贾文玉主动认败彰显了大派弟子的教养,虽然败在新崛起小派弟子手下,脸上不太好看,可昆仑派成人之美的气量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看台上的杨捡看得清楚,闻进最后那一招贾文玉完全可以不躲。昆仑剑法有一险招“轻燕穿云”,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难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场,艳竼对秦仁礼。
演武大会节奏不拖沓,第一场刚结束,第二场快速接上。
只见秦仁礼背插双剑,嘴含微笑,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长大的道袍随风清扬,风度翩翩,不愧天一观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反观艳竼小和尚,身材矮胖,皮肤微微泛黑。一身破旧的灰色僧衣由于不太合身,紧紧包裹在身上。小小年纪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
艳竼看上去有些呆板,甚至身处大场面还有些怯场,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瞟向西看台,似乎看到某个人心里才有点主心骨。
二人刚一上台,台下顿时传来了零零散散的哄笑声。同为道门中人,两人对比也太明显了一些。
让杨捡感到奇怪的是,艳竼和尚竟然没有兵器,这在不限制兵器的比武场上是很吃亏的。
反倒是看台上的老看客早已见怪不怪了。
比武场上的两个人互道一声承让,比试开始。
秦仁礼没有那些繁文缛节,道一声“艳师兄,得罪了”之后,右手长剑刺出,左手剑向身后一顺,留了进攻和防守兼备的后招。
艳竼偷瞥的眼神从西看台移开。
剑来,艳竼肥胖的身材快速向旁边一闪,身法快得让人看不清。
秦仁礼一剑刺空,左手剑紧跟着横砍而来。艳竼这回不闪不躲,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就在剑来那一刻,于电光火石之间,捏住了剑柄。
“哗……”
全场哗然。
没想到这木讷和尚竟如此了得。
秦仁礼知道和尚厉害,真气运于剑上。剑身剧烈震动,艳竼拿捏不稳,急忙收手。
此时,秦仁礼右手剑剑诀已成。只见以此剑为中心,数十把气剑悬于半空,秦仁礼收回左手剑之时,嘴里轻轻咏唱,天上气剑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左手剑如惊蛇乱舞,于剑阵中无规则地刺向艳竼。
上有剑阵笼罩,前有乱剑刺来。艳竼深深吐纳,也是极快地一阵沉沉低语。
这时,艳竼身后似有金光闪动,幼稚的脸颊忽然变得有些如万古神佛般表象庄严,原先有些呆滞的眼神依然波澜不惊,只是更深邃了一些,更慈悲了一些。
剑雨骤至,艳竼左手向天,右手向前。普贤寺绝学“金刚护法”以不变应万变。
秦仁礼持续的轰鸣剑气破不开艳竼的金刚神力。
剑气僵持之时,秦仁礼忽然收剑,定了定心神,道:“不打了,不打了,和尚赢了。”
艳竼也收招,抬手挠了挠满是汗水的脑袋,问道:“为何?”
秦仁礼一边向南看台走去,一边潇洒笑道:“伤不了你。”
艳竼偷偷看了看西看台,又看向秦仁礼,小声嘟囔道:“可我也伤不了你呀。”
忽然和尚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向秦仁礼喊道:“秦师兄,小僧俗家姓麻,不姓艳,法号艳竼。”
秦仁礼向身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应付了一下这个木讷到听不懂一句玩笑话的小和尚。
艳竼感觉有些尴尬,眼神离了远去的秦仁礼,看向西看台。
西看台正中有位中年和尚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艳竼顿时一脸灿烂笑容,走下比武场,向西看台而去。
随之,朝廷驻场的官员上台,宣布今天的比赛结束。
凌湘,闻进,艳竼晋级三强。明天三人再次抽签。
一场对局,两人之中胜者晋级;一人轮空,直接晋级。
第二天。
流风城随着黎明时分最早的一声鸡鸣解除了宵禁,热闹的街头巷尾已不见桃老仙和阿华。
城郊大校场的鼓声如约响起。
杨捡依然挤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索性这次没有遇上那个油滑好色的向导,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今天的抽签结果公布。
瑶池大师姐凌湘的手气依然很好,本轮轮空,直接晋级决赛。那么,闻进和艳竼势必要比试一场。
经过短时间简单的准备,闻进和艳竼走上大校场比武台。
一声清脆的锣声响后,比武开始。
艳竼和尚在校场一侧站定,双掌合十,算是拉开了架势。另一侧的闻进知道和尚厉害,也不敢贸然进攻。
但凡出招定然会有破绽,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毫一厘之间。
艳竼倒是定力十足,很长时间过后还是双掌合十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眼皮有些下垂,像是有点困倦了。
闻进定力终究不如和尚,终于忍不住遥遥问道:“小师傅为何不先发招?”
艳竼睁大眼睛道:“和尚向来不先发招。”
闻进疑惑道:“如果你不先出招,我也不出招,怎个定胜负呢?”
和尚又有些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语,这个问题确实难到了和尚。
艳竼偷着看向西看台,那中年和尚正在闭眼打坐。
艳竼只好无奈道:“总之,师兄不让我先发招。”
闻进听了一笑,道:“素闻普贤寺大师都有大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师兄何不成人之美,成就虎啸堂和闻进?他日若虎啸堂能有一番成就,离不开师兄今日拱手之情。”
艳竼偷着看向西看台,中年和尚还在闭眼打坐。不禁又想起师兄曾经说过的那些出家人不争名逐利的话。
艳竼终于小心翼翼地下定了决心,比赛弃权,送闻进进决赛。
艳竼很少自己做决定,以至于走出比武场的时候还有些犹疑不定。
索性,中年和尚终于停止了闭眼打坐,面对看向自己的怯弱目光,微微一笑。
要说本届演武大会的最高潮,那肯定是将要到来的最后一场。
本来,按理说本次大会应该是四大正派的秀场,四大正派固有“点到为止胜负看淡”的默契,其门下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多为表演性质的。怎奈新兴门派虎啸堂的突然崛起,让这个秀场最终变成了新兴大派和传统大派之间的较量。
传统大派不想丢了面子,新兴大派更想一鸣惊人。最后的决赛也将是可预见的整界演武大会最有分量的比试。
即使是决赛,也没有繁琐的仪式。
只是,天公不作美,小雨忽至。秋雨微微凉,视线隔着如烟的雨幕有些模糊。
锣声响过,比武开始。
于看台看向比武场,犹如隔着一层薄薄的云幕。
恍惚中,凌湘的五官愈发精致,只是那冷艳的表情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阵微风送来了寒凉,在被风吹斜的雨帘中,一把微微泛起蓝光的精致宝剑斩断了连天的雨幕。
断秋水,据说乃东海海底极寒寒冰所铸,通体湛蓝。剑成之时正值秋季,某位瑶池前辈一剑断江,故此得名。
风摆的一席白衣如同雨中的白荷。小雨横斜,湿不了衣衫。
闻进出招相应,刀剑裹夹着雨水,向四周激溅。
刀剑纵横之时,风雷骤起。
瑶池剑法讲究动静守心,初始时舞剑者宛如一朵盛开的花,静候八方雨露。花全开时便化为飞舞的蝴蝶,剑招如蝶破茧,反守为攻。
闻进刀招霸烈,怎奈凌湘偏能以柔克刚。
场上看似势均力敌的局势,闻进实已落了下风。
天边突然响起了闷雷。
正在这时,看台上的杨捡突然感觉身后厉风呼啸,一股强大的真气从自己的身后向比武场袭来。
“暗器。”
杨捡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转过身来,高高跃起,锈剑横于胸前。
“咚!”
一声闷响,一重物重重打在锈剑上。空中的杨捡立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砸向了比武场。
那暗器势大力沉,杨捡只感觉五脏气血翻腾,真气紊乱,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有那么一瞬间,似是完全失去了意识,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撞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恍惚中,鼻尖传来阵阵芳香,手之所及,温软弹滑,不由得又稍稍用力捏了几下。
“啪!”
一声清脆亮响。
杨捡脸上一阵火辣刺痛,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