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住在书店的阁楼,窄而长的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走廊。两面靠墙的床,小高躺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本《大千实纪》借着淡黄的油灯一本正经地看着。
他在学习该如何做一个狼人。
床的对面摆着一个两面靠墙的书架,因此本就狭窄的空间现在只剩下一侧身的间隙了。小高倒是乐在其中,只要伸伸手就能拿到书架上的书。
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声,像是一个人从楼梯滚了下去,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哭啼和呻吟。
“求求你......放过我吧,”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听过入了狼窝的羊还有跑掉的吗?拽上楼,弟兄们一同享用......”小高听出那是李博飞的声音——一个成了狼人的枪侠。
随即一阵尖叫声伴着拖拽发出的碰撞声上楼了,那尖叫声让人触目惊心,像刀子刺中了肥猪的心脏时发出的那一声最后的呻吟。
小高蹙蹙眉头,猛地将手中的书扔下阁楼的另一边,而后搓着眼睛,似乎出于一种很深的矛盾之中。
突然,他猛地抬眼,拽起床边的长剑,赤着脚穿过长长的的阁楼,打开那一闪轻薄的木门,拐进楼道踏上楼梯。
那女子的呻吟声变轻了,微末了,近乎安静了。小高咬咬牙,像一道影子般闪过楼梯,只一眨眼已在三楼现身。
三楼有三间房,中间那间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堆旧书”三个手写字,像是用左手写出来的,很难看。
“一口咬死她多没趣呀,”一个男声说。
“想想猫吧,它对老鼠可有一套呢,另一个男声说。
“我有个提议,”李博飞说,“现在的情况是小高不让我们出去觅食,那么我们把这妞豢养起来,每天抽她一碗血,那么我们不就天天有血喝了......”
“如果让小高知道,他会宰了我们的。”
“凭什么他戒欲我们要跟着遭殃,说不定人家害过的人比我们多呢?”李博飞虽如此说,但声音越来越小,怕被小高听见了似的。
一股怒意涌上小高的脑门,飞起一脚踹开门,那写着“堆旧书”三个字的纸脱出门面,在空中唯美地转着圈,片刻才落地。
满地的旧书堆上三个狼人惊恐地看着小高,他们像见到了鬼,一动不动了。他们身后有一个蓝色的麻袋,袋口露出一个姑娘的头。可能是惊吓过度,她晕倒了。
“李博飞,”小高眼里燃烧着怒火,“你们在搞什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博飞二十出头的模样,三寸长的头发往后梳着,没穿上衣,小小的油肚像一个小西瓜,没有肌肉。
他咬咬牙,用一种无所畏惧的眼神瞪着小高,大吼,“你凭什么?牛吃草,狮子老虎吃肉,狼人吸血天经地义,我们是狼人,我们是他妈的狼人,吸血是我们的本性,我们吸血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们错在了哪里?”
小高一剑刺过去,李博飞敞开胸膛,仰起脖子等着那一剑落下。剑尖贴着他的脖颈,没刺进去。另两个狼人向前跨了一步,“把我们也杀了,为了一个人类女子,把你的同类像切菜一样切了吧,他们会感激你的,但是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个连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搞不清楚的怪物......”
小高喘着粗气,嘴唇颤动得厉害,像身处冷下一百度,但天不但不冷而且还很热。
“滚......”
小高张大了嘴巴大吼,仿佛整栋楼都颤动了起来。那两个狼人扶着腿脚发软的李博飞摇摇晃晃出了门去,小高听着下楼的脚步声,软瘫了下去。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小高正思绪万千,麻袋里的姑娘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着实吓了他一跳。
她扭动着那颗小脑袋,加上下半身卷缩在麻袋里,有那么几分像一只乌龟。小高站起身,踩在泛黄的旧书上像蜻蜓点水一样过去,挥了挥手中的长剑。
那姑娘紧紧的闭上眼,长剑嗖地一声划破麻袋,露出姑娘的那穿灰色连衣裙的身躯。一条尼龙绳将她捆绑得死死的。小高又挥了挥长剑,尼龙绳随着剑声断开。
小高扶起姑娘坐在书堆上。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年约二十,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条黑带绑成马尾,刘海分向两侧到达颧骨处。微黄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细长的脖子。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
耳垂上挂着两个小银圈,颈上吊着一条狼牙吊坠,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装饰了。
小高看着他,她也看着小高,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叫可心,”她眨巴着眼,“谢谢你救了我,我无以报答,要是你愿意的话......”
可心扭开了胸前的一个钮扣,正要扭开第二个时,小高摆摆手,“用不着报答,”顿了顿,“你可以走了,最好离开边城,别再回来。”
她没扭开第二个钮扣,缓缓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顿足,回过头来,眼神很复杂。
小高点燃一支烟,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可心重重地,严肃地鞠了一躬,而后一步跨过门槛,跑着奔下了楼梯。
***
站在书店大门口的天羽,帽檐压得低低的,正要踏上那三层的石阶,一个穿灰色连衣裙的姑娘飞窜出来,撞上天羽的胸膛,向后倒去。天羽伸手拽住她,她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
天羽放开她,她猛地倒在石阶上,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连跑带滚夺路而逃。天羽想要看清她走的方向时,一柄剑迎面飞来,势头之强足以穿石凿铁。
一个翻身躲过那迎面而来的一剑,天羽刚站稳脚跟,小高的身影已到了眼前。
那穿灰色连衣裙的姑娘正是刚才小高从狼人的獠牙下救下的可心。她听到了那破空的剑声,躲在一处凹地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
天羽微微抬头,露出藏在衣领里和帽檐下的脸颊,小高睁大眼珠子,狐疑地四下打量。天羽轻笑,将头深埋衣领里和帽檐下,随即向身后的小道上奔去,小高轻笑,紧随其后。
天羽和小高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小道的尽头边城大道上,躲在凹地的可心猛地起身迈开那双不太矫健的腿奔到小道的尽头,边城大道空荡荡的,只有黄昏的风吹起的沙子扑面而来。
天边挂着红彤彤的晚霞,她像无根的浮萍,不知去往何方。
***
两个女人酒吧已被醉汉充满,弥漫着的浓烟配上闪烁着的霓虹灯光,突显几分只有酒鬼才能懂得的梦幻。舞台上那女子换了一件洁白如雪的衬衣,有那么几分像下凡的仙女,可惜那平凡的舞姿让她露出了本性。
那个制服女郎像一只勤劳的蜜蜂一样忙碌着,看见庞龙走了进来时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她迎上前头,领着庞龙在靠墙的一张最干净的酒桌旁坐下。
“先给我来杯淡一点的酒,”庞龙掏出一根雪茄轻轻敲击着桌面,“因为我还有两个朋友要来,不想醉得那么快。”
“好的,先生。”
制服女郎给他上了一杯加冰的马奶,她看着庞龙喝了一口,见庞龙没什么反应,于是笑了,笑得很甜美。
一个大块头,拿着一杯满满的啤酒,一声不吭地坐到庞龙的对面,而后猛地喝一口,嘴角两边流出两条细长的酒水,那件脏兮兮的短袖湿了一大片。庞龙怪异地瞪着他,仿佛看见了灭绝已久的恐龙。
这眼神让大块头很不爽,他将啤酒杯猛地砸在酒桌上,酒渍飞溅而出,露出一口蛀牙,大吼,“识相点,小子,我要是你的话就离开这张桌子,离开这间酒吧,”他瞥了一眼庞龙手中的马奶,“这里可是酒徒的天堂,不是小毛孩撒娇的地方。”
“虽然你很脏很臭,像猪圈里爬出来的,”庞龙定定地说,“但是如果你能够闭嘴的话我不介意你坐在我的对面。”
大块头猛地起身,双手拽住桌沿铆足了劲想把桌子掀翻,天羽那只仅剩的左手,轻轻压在桌面上,仿佛有千斤压着,大块头大汗淋漓,竟挪不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