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卧枕即安,一觉睡到天亮。
长寿刀派弟子起床之后,洗漱毕,用过早餐,一行人便又南行。
班浩见易长春的神情还不怎么开朗,就和他说些闲话,让他分分心,问他:“易大哥,你们要去哪里采办茶叶?”
其实昨天周长成已经表明身份,易长春对班浩自称商人的话也露了空。
但班浩没什么别的话头好提,而且现在江湖上的风气,各门各派都喜欢做生意,一来赚钱养活门派上下一大帮子人,二来由于大家都有些本事,出门跑买卖也不担心受人欺负,所以都习以为常了。
易长春迟疑一下,说:“娄星郡天南湖的天南银针,以前在我们中平郡很受欢迎,近两年眼看卖不动了,他们上谷府出产的黑茶更受欢迎,我们想去那边看看行情,合适的话就进些货回去卖。”仍然将错就错,继续编写话头。
班浩对于茶叶本不熟悉,以前听师傅闲聊,知道娄星郡境内的天南湖,确有上等的银针茶。但至于上谷府的黑茶,那就一无所知了。听了易长春的解释,点点头。
娄星郡的地形,山多林多,道路蜿蜒曲折。赶了一上午路,翻过了好几座山,马匹都有些累了。班浩的黑马本来脚力不健,不知不觉落在最后。
登上一个山坡,班浩拉住了马,稍稍休息。放眼望去,白云青山,翠林碧野,柳下花间,水绕鸟旋。远处有几处乡间农舍,掩映在竹丛树中,露出青瓦泥墙,别有一番韵味。
班浩放眼欣赏了一会,驰马跟上众人。
阚长喜忽然大声说:“那些龙山派的混蛋使剑虽然厉害,但比起我师傅的长寿刀,还是水平不行。”
自昨天以来,还没人主动跟阚长喜说过一句话。
他这时的心思,也暂时不放在如何从谢长有身上报仇,而是如何求得师兄弟们的原谅。
如果找话题多拍师傅几句马屁,将来回到中平郡,师傅细细地盘查此事,他也有些讨好的由头可以讲。
他说完之后,无人接话。
阚长喜呵呵一笑,又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们不这样认为吗?”完了还嘿嘿笑。
这激将之法,倒是取得了一些效果。
有人就说:“这还要你讲?师傅每回使‘夺命连环斩’,多威风!比龙山派的剑法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阚长喜马上说:“可不是嘛,师傅舞刀,一片白花花的刀光,把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真是水泼不进,灰吹不拢。依我看啦,师傅的本领之高明,绝对可以名列四海惊龙英雄馆了。”
他说的“四海惊龙英雄馆”,是由江湖上一个不具名的神秘组织发布,至今已有3000余年历史。以化功和物功造诣为依据,只有四海各国超一流高手,也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才可能列入。
纳入英雄馆的高手,又分为六级,分别是苍璧、黄琮、青珪、赤璋、白琥、玄璜。
在四海惊龙英雄馆3000多年历史上,即使第六级“玄璜”,迄今仅有200余名超一流高手入选。
长寿刀派各位弟子心知肚明,阚长喜纯粹是没话找话,给彭树胤乱送高帽,懒得点破。
阚长喜摇头晃脑说道:“你们还记得吧,有一回,娄星郡沙桂府一个叫什么铁慕雄的人,为了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上门来找师傅兴师问罪。”
有人说:“那人有个外号,叫做‘无敌神刀’。”
阚长喜笑嘻嘻说:“对,就是这个人。他说自己的徒弟来德镜府做生意,受了我们长寿刀派的欺负,所以来找师傅要个说话。还说师傅如果不愿意妥善处理,他就要在德镜府地面上发一发威风了。那回你们好多人不在,应该是不知道的,我可着实看了回热闹。”
“我们都知道的。”有人答了一句。
阚长喜本就是要和大家套几句近乎,眼见有人接茬,心中以为得计,故意抬起下巴说:“你们都知道?不可能吧,那次可就我一个人在啊。”
那人不服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阚长喜说:“至少我是当时唯一在场的弟子!我亲眼看到了这个百年难遇的大场面。而你应该是听人转说的吧。”
先头接话之人冷笑一声,不过他因为确实不在现场,也不知阚长喜说的是真是假,不好争辩下去。
阚长喜嘻嘻一笑,“你们不知道,那个铁慕雄啦,来的时候有多么气势汹汹。师傅以礼相待,客客气气把他请到花厅里坐,陪他说了好久的话,他还板着个脸。
师傅终于烦了,也就不多讲了,令人把三师娘和五师娘请到花厅外边的花园里。他从花厅出去,两位师娘不知道师傅有什么急事,一脸疑惑。
师傅指着花园墙角边盛开的铁蒺藜花,对两个师娘说:‘你们两个平日里经常缠我,要摘几朵铁蒺藜花,插到你们房中的花瓶去。那时铁蒺藜花还小,没成气候,我舍不得。现在花盛开了,大过菜碗,红红紫紫的,赛过牡丹,真是好看,我就帮你们摘几朵来吧。’
“那天正好轮到我在花园的高墙下值守,看着墙边一蓬一蓬的铁蒺藜花,确实漂亮。
“三师娘却不信了,白了师傅一眼,说:‘你说着玩的吧?现在花是长大了,可花旁边的铁蒺藜刺,我看长得也一样大了。原来催你摘,就是担心这些刺儿长大了害人!现在你看看,被我们姐妹说中了吧。’
五师娘就说:‘是啊,你看这些刺,长得这么长,这么粗,这么硬。’”
彭树胤的这个五姨太,来历有些不清不楚,喜欢说些七荤八素的话,以此取乐彭树胤,众弟子们都心照不宣。
阚长喜说:“三师娘忍不住笑了好几声,对师傅说:‘好,你大话也说了,看你怎么把花儿摘来?让铁蒺藜把你手上扎几十个窟窿,我才高兴呢。’
“我当时本是看热闹,听了三师娘的话,忽然心里一凉。那大蓬大蓬的铁蒺藜,把几朵确实是菜碗大的铁蒺藜花护在里头,要是师傅发个话,令我把朵花摘来,我不是麻烦了么?”
众人终于一起大笑。
阚长喜越加手舞足蹈,“说时迟,那时快,我偷偷就往边门溜.。但才一动脚,师傅脑袋后边象长了眼珠子一样,喊道:‘阚长喜!’我‘啊’了一声,身子僵硬了。”
众人又一阵笑。
阚长喜说:“我想,作徒弟的,还能有别的话好说吗?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舍身摘花了!于是我把眼一闭,就往那一大蓬铁蒺藜走过去。”
方宝兰本来眉头紧锁,这时也神色渐舒,低声说:“活宝!”
阚长喜说:“师傅大喝一声:‘蠢东西,你作什么!’他老人家喊我时,肯定用了真力,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地响。”
有人嘲讽他:“你是讲相声了。”
阚长喜瞪大眼睛:“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当时吓得我睁开眼,师傅说:‘你想干什么?我是让你去把我的大刀拿来!’”
众人轰然大笑。
阚长喜等大家笑完,才摇头晃脑笑嘻嘻说:“唉,不瞒各位师兄弟,我当时听说只是去给师傅取刀,没得到这个摘花的任务,心里是万分遗憾,就慢慢腾腾去给师傅拿刀。”
有人说:“只怕你是飞着去的。”众人又一阵笑。
阚长喜并不气恼,反而觉得终于取得了大家的原谅,嬉皮笑脸继续说:“铁慕雄当时忍耐不住,从花厅出来,站在一边冷眼瞧着。
“等我把刀捧来,师傅接过去,说:‘都看好了,到底是铁蒺藜怕我,还是我怕铁蒺藜!’身子一动,忽然平地起来一阵白浪,裹住了师傅,谁也看不清他的身子!
满地刀花,就如一个圆球,忽然滚到墙边,一片咔啦咔啦响。只见一段一段的铁蒺藜藤条,顺着白色刀花四散飞舞,天空中好象下起一片绿雪,说不出来的好看,把当时在场的人全部看呆了。
“忽然,刀花一晃,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师傅稳稳地站着,刀斜插在他老人家的腰带上,他左手捏了一朵硕大的铁蒺藜花,右手也捏了一朵硕大的铁蒺藜花,嘴里还叼着一朵硕大的铁蒺藜花。”
几个年轻弟子纷纷赞道:“哇,师傅真厉害!”
阚长喜大声道:“最好笑的是铁慕雄,他的嘴巴张得啊,比三师娘和五师娘还张得大!”
众人大笑:“吓破了他的胆!”
有人就说:“难怪,去年铁慕雄吹锣打鼓亲自给师傅送了块匾来,上边写着什么?‘中平第一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