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海要问她的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林澹杀了齐天堂的前任天行仙许南金?”
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关大海改变了问法。
他问:“你在北固郡燕南府出生,那里还有你的亲人吗?”
女子摇头说:“大龙头,我做的事情,我们一家四口负责,和我其他的亲人无关。”
关大海哈哈一笑,“有还是没有?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女子犹豫了一会才说:“大龙头是魁门的脸面,说出去的话,抛出去的水……。”
关大海摆了摆手,“你不必激我。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变的。”
女子点点头,说:“听我亡父讲,他当年离家时,我祖母还在世。另外他有几个兄弟,有的大,有的小,现在估计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估计?”
女子苦笑了一声,说:“我亡父当年是为了活命才离开家乡,相隔千山万水,他当初千难万难,怎么可能和家人还有联系。我就更不用说了,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家是燕南府哪里。”
关大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认定她没有说谎,才说:“那你和你丈夫是怎么想到了这个行刺的法子?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冒国,又怎么知道燕南府永新楼的事?而你的祖籍还正好是燕南府?”
女子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也许这是天意,我就都说了吧。还要拜请大龙头看在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份上,委派鬼门台的四大神医中一人,烦他出手救治我可怜的小儿子。”
她其实是个眼泪都哭干了的人。但今日到了西罨幽谷行刺未果,却意外见到了魁门第一人,还有机会对坐交谈,一吐自己的凄惨遭遇,并得到对方答应,救治自己的一个垂死之儿,那可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奇遇,干脆直言求救,说完低声哭泣。
关大海正色说道:“我不能随便骗你,既已答应救你儿子,我会嘱托鬼门台妥善安排。但我们的四大神医,这会子正在设法营救林堂主,可能不得空亲自给你儿子诊治。但是不要紧,他们任何一个亲传的徒弟,本事也是不得了。”左右一看。
覃冕池已经明白,不待关大海吩咐,站起来出去交代一位缙云堂弟子,赶紧骑马上鬼门台传大龙头之令。安排妥当,这才进来。
女子道过谢,虽然含泪,但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说:“大龙头,冒国血鹰里,确有很多人本事比我夫妻要强。不瞒您说,我们之所以能从几个申领这桩差事的人中脱颖而出,一个是因为大家都同情我的遭遇,让我有机会来赚这笔超大赏金。另外一个就是我不但来自大全国,而且我祖籍是燕南府。”
关大海点了点头,“你们血鹰里头,有人知道我们林堂主在燕南府杀了许南金?”
女子摇了摇头,说:“听说是委托行刺林堂主之人,不但付了一笔远超行规的定金,而且开列了一张清单,里头简要写明了几件与林堂主有关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说了他在燕南府永新楼,杀了齐天堂的许南金。”
关大海沉吟了一阵,问她:“其他几件,是林堂主的什么事?”
女子摇头说:“我没有看过那张清单,其他的事,我不知道。”
她顾虑关大海怀疑自己,补充说道:“我们作为血鹰,只能看到赏金榜,其他的东西,即使有,也不会让我们看到,以免将来事机不密,泄露委托之人的身份。
而我们自己,每个血鹰都有履历存档,管事派差之人可以看到。
他也是看过我的履历,才从好几个申领此项差事的人中挑选初我,并将我找去,简单介绍了此事。他嘱咐我记住,回大全国后,看可否善加利用。
后来我和我丈夫寻思,行刺林堂主的难度,远非以往办过的其他差事可比,不可强攻,只能智取,必须好好用计,所以先去了燕南府,细细打听此事,果然想出了我们所用的办法。
那天林堂主一听我们假编的遭遇,果然心情激动,不幸中计,才让我们找到了机会。”
问至此处,关大海觉得已经够了。再问,恐怕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便示意左右,一起出来,让罗森岩另辟密室,大家一起商议。
鹅毛大的雪,越下越紧。风啸树摇,不仅罗府,整个西罨幽谷,都好像被漫天的大雪铺盖住了。
仆役和杂妇们很快端上了烧烫的酒水,还有十几盘热气腾腾的大碟菜,摆在一张大卓子上。桌子旁边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半人高,双手不能合抱的大火锅,下头木炭熊熊,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和肉块。
关大海劈面闻到一股火锅羊肉的浓烈香味,哈哈一笑,说:“好,与兄弟们先喝几杯,热热身子。再给我来一大碗羊肉汤,要多下辣子。”
众人一起端杯,给关大海敬酒,纷纷钦佩他英明磊落,智谋超群,才让那女子从心眼里佩服,果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大海哈哈大笑,心里知道大家很可能都是客气话,但是自己却也有三分得意。于是来者不拒,痛快连喝了七八杯酒,再喝了一大碗辣子羊肉汤,浑身暖和,连连说道:“舒服,舒服。”
放下酒杯,他问欧阳挺:“欧阳堂主,你听了女子的话,作何感想啊?”
欧阳挺没料到第一个被他问到,但是没有慌张,说:“大龙头,我只听到了后半截。前头的精彩之处,我是听冕池转述。所以我的考虑,很可能还不周到。不过我斗胆一想,林堂主被冒国血鹰行刺,竟是有人出了150万两白银的巨赏,此事非同寻常,绝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多半和齐天堂有关。”
他提出了这么明确的一个判断,众人都停下了吃喝,各自思考。
关大海便问毕锡,“毕法师,你怎么看?”
毕锡放下筷子,略作沉吟,说:“我虽然听了个完整,但可能也是管窥之见。我认为此事,与齐天堂关系不大。因为虽然看来与齐天堂存在种种关联,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欧阳挺马上摇头,“怎么没有确凿的证据?关于燕南府的事,知道与林堂主有关的,除了我们,就是齐天堂。他们冒国血鹰,凭什么能够拿到清单?我看这女子的话信不得。如果一定要信,那反而更加证明,必是齐天堂提供了这张清单。
另外,衣衡参与此事的嫌疑,我觉得也很难洗脱。因为除了齐天堂,没人知道他会来西罨幽谷?衣衡作为齐天堂的一员,怎能说与此事无关?”
毕锡微微一笑,说:“林堂主杀许南金之事,恐怕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吧。不为外人所知的,唯有林堂主杀许南金的原因。而衣衡的行踪被泄露,如果只是齐天堂内部有人与血鹰暗通款曲,但未得到齐天堂的允许呢?”
欧阳挺摇头说:“即使是公开的秘密,别人知道了也就一笑置之,只有齐天堂才会念念不忘吧?他们不敢直接来找魁门报仇,所以买凶杀人,这有可能吧?并且,出150万两银子,如不是齐天堂这样家底极厚的门派,谁能拿得出?”
毕锡摇了摇头,老林就是这一点不好,以为自己行侠仗义,做事不顾后果,出手又重,以致在江湖中结怨太多。但正因为他结怨太多,所以未必就只有齐天堂肯出巨资报复他。不过这一点,作为林澹的好友,毕锡不愿意当众说。
欧阳挺和毕锡虽然都脸带微笑,但显然意见不一,各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