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厨爷转头对徒弟们大声说:“酒菜凉了,快取去重新热过,再温两壶酒,送到我房里来,我和覃侍奉去等,要快。”
一边吩咐,一边拉着覃冕池的手,指着院子里的纷飞大雪大声说笑。
到了房内,乔厨爷才低声说:“覃侍奉,说句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到底是自己想惹事呢,还是想我倒霉啊?”
覃冕池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问得不妥,因此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乔厨爷拉他坐在桌边,低声说:“你告诉我,到底是大龙头要你来打听的呢,还是你自己顽皮胡闹?”
覃冕池当然不能明说,只有微微一笑,说:“爷,你可真是细心谨慎。”
乔厨爷见他没有明确答复,很认真地瞧了他一会,听到徒弟们送酒菜过来的脚步声,叹口气,摆摆手说:“算了,我们还是喝酒吧。”
几个徒弟布好酒菜,便要退下。他们干了大半天的活,肚子早饿了,在大厨房里留足了好饭好菜,这时只想去大快朵颐。乔厨爷却吩咐他们:“你们都来敬覃侍奉的酒。”
徒弟们取来酒杯,因师傅在座,他们都不敢坐,站着向覃冕池敬酒。
乔厨爷眼睛一瞪,说:“怎么只拿酒杯呢?拿碗来敬才够意思。”
他们喝的是“酒鬼杀”酒,本来只供关大龙头自饮和待客所用,乔厨爷平时看管极严,厨房伙计们绝难喝到。看到乔厨爷竟然允许他们拿碗来喝,几个徒弟无不心花怒放,当即有人去提了一坛酒来,另有人拿大碗来替换了众人的酒杯。
覃冕池酒到碗干,和乔厨爷的三个徒弟各干一碗。烈酒下肚,浑身通泰。他明白乔厨爷的意思,似乎别有苦衷,不愿多讲辜婆婆的事情,这令他大感意外。但他转念想道,既然乔厨爷不愿提及,那就不必强迫,喝酒就喝酒,喝醉了睡一觉,另想他法就是。
乔厨爷的几个徒弟和覃冕池虽也熟悉,但平时见他最多不过浅酌慢饮,从无这样豪爽的喝法,又惊讶又佩服。
覃冕池又向每人回敬了一碗,六碗烈酒下肚,只是脸色微微泛红,照旧夹筷吃菜不误。
三个徒弟互相看看,都觉得和覃冕池喝得这么热闹,如不敬师傅的酒,礼数上说不过去。各自斟满一碗,一起来敬乔厨爷。
乔厨爷也不多说,举起酒杯,受了徒弟们一敬。几大碗烈酒下肚,这几个徒弟赶紧告辞,毕竟是空肚喝酒,生怕再待一会,要出洋相。
覃冕池吃了几口菜,给自己和乔厨爷分别倒满一碗酒,道:“爷,我敬你老一碗。”
乔厨爷便说:“好,咱爷俩好好喝一回。”两人喝了一碗。乔厨爷放下碗来,看了看覃冕池。
覃冕池微笑道:“爷,你不必为难。我刚才确实有意问你辜婆婆的情况,但是喝了几碗酒,我忽然想明白了,今天来就是喝酒,不为其他。”
他提起酒坛,给乔厨爷和自己再斟一碗。
乔厨爷看他倒酒时,手腕一点不晃,酒水丝毫不撒,确实未醉,不由对他的酒量暗暗道赞,也明白他刚才的话,并非是激将法。心想真要说到辜婆婆的来历,覃冕池确实问对了人,有些话闷在自己心里也已很久。但是,若不能弄清楚覃冕池到底是奉了大龙头的令,还是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者别有缘由,那自己可绝不能出口。
覃冕池果然不再询问,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和乔厨爷聊了些轻松自在的话题,待到一坛酒喝完,他便站起告辞。
乔厨爷送他出门,经过厨房,发现几名徒弟吃过饭后,就地铺席,和衣睡在熊熊的灶火跟前,鼾声不绝,估计都是醉了。
乔厨爷心中有些不忍,说:“覃侍奉,你想打听的事,去庶务院问过了吗?”
覃冕池据实相告:“多谢爷提醒,我去过了。”他本想说可惜司马院长得了风寒,暂时未去打扰,但怕乔厨爷多虑,就未提及。
乔厨爷低声说:“你找过司马院长了吗?要问最好问他,辜婆婆怎么来的,他最清楚。”
覃冕池点点头,对乔厨爷道谢。
他今天没有找到司马机院长,就来找乔厨爷,是因为知道,乔厨爷很年轻时,就来西罨幽谷帮厨。既然年头甚久,应该对辜婆婆的过往有所了解。
而从乔厨爷的答复和神态来看,自己的猜测无误。虽然乔厨爷欲言又止,啥也没说,但其实意蕴深长。从乔厨爷有所顾虑、不愿明言的为难情形看,辜婆婆的来历,很值得深究。
覃冕池本不明白,大龙头为何安排自己打听辜婆婆的底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大龙头的安排,十分高明。很可能林堂主的遇刺,和辜婆婆大有关系。
不过,他还是十分困惑,如果辜婆婆想要行刺林堂主,用的着这么歪歪绕?不过,万一这种猜测属实,林堂主现在岂不是十分危险?因为除了大龙头对她有所怀疑,应该还没有其他人疑心辜婆婆。她如果趁林堂主受伤,随便使一些手段,林堂主岂不是命在旦夕。
一念至此,覃冕池心里一阵发紧。他飞快出门,问值守弟子要了一匹马,心想事不宜迟,非得立刻去找司马机问个明白不可。虽然司马院长得了风寒,但事情紧急,自己不能有妇人之仁。
此时风雪更紧,打得人马都几乎睁不开眼睛。
司马机的家,其实就在白洞瀑附近,覃冕池刚从庶务院回来时,本已经过。但他因为一时恻隐,觉得人家生病,肯定不便打扰,而且想着和乔厨爷很熟,不如来问乔厨爷,自然更能得到帮助,所以过司马门而不入。这时他不禁心生后悔,连连责怪自己。
平时骑马不到半支香的路,这时风雪交加,道路难辨,差不过一个时辰有余,覃冕池才赶到司马机的家门外,却是门扉紧闭。
他全身打着哆嗦,跳下马来,心想若不是中午喝下去大半坛酒,恐怕这时已经冻僵了。连滚带爬,凑到司马机的门前,用手连连捶门。
过了好久,里边也无人应门。覃冕池贴着院门缝往里瞧,院子里自然空无一人,里边的正屋和厢房门也全部紧闭,估计自己的捶门声,全被风啸声吞没了。
覃冕池别无他法,只好道了声对不起,运起浑身真力,双掌拍在门上。
他的功夫,在魁门年轻一代弟子中虽然得上算佼佼者,但离顶尖高手还差了一大截。因此虽然是运足真力,但双掌狠击之下,大门纹丝不动。
覃冕池顾不得脸红,也更顾不得客气,连说了三声:“对不起,司马院长恕罪!”,再运真力,连击十掌,才听得“咯啦”一声,门闩裂开了几分。
覃冕池忍不住想,庶务院的职责,除了安排西罨幽谷的各色杂役人等,还负责整修各处设施。看来庶务院办事人员对于司马院长家里的设施,绝非一般的上心,不知用了什么高级的木材。
他无言苦笑,狠力再出两掌,终于听到“咔嚓”几声,门闩被自己震断。推开门,将马匹牵进大院,拴在院门附近的一个背风处,这才大声喊道:“司马院长,司马院长!”,边喊边向正屋走去,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状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