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冕池就着火把的光芒,见谷三已经接着了石头,将布绳抓在手里,这就准备拉他上来。
但他略微扯了扯布绳,忽然意识道,自己站在绝壁上开凿出来的道路边上,没办法立足,万一失手,不但扯上来谷三,自己也可能摔下去。
他望后看了看,有了主意,对谷三喊道:“你先等一下。”
伸出手去,扯着了马缰绳,将马扯了过来,把布绳紧紧系在了马缰绳上。用力扯了又扯,估计可以受力,这才大喊:“谷三,你准备好了吗?”
谷三早已将绳子上系着的石头丢掉,缠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双手死死抓住布绳,大声回道:“可以了,覃侍奉。”
覃冕池拍拍马脖说:“马儿,马儿,出力啊,靠你啦。”慢慢赶马前走,双手紧握着布绳,待马缰绳已经扯着布绳绷直,跟着使劲往上拉。
谷三感觉到一股拉力传来,借势站起,双足蹬在树上,将布绳拉离峭壁,以免受到磨损。
山风越刮越大,覃冕池只觉得双手受力越来越沉。马儿四蹄蹬地,显然使出了全力,一步一步前移,拉着谷三一点一点往上攀爬。想着谷三身在峭壁之上,心里必定十分害怕,一边拉,一边鼓励谷三,“快拉上来了啊,快了啊。”只是却不见谷三回答。
此时谷三确实万分紧张,双手抓着布绳,被山风吹刮身子,双足无法在峭壁上生根,左一点右一点,荡来荡去,心里叫苦不迭,暗骂道:“这个脾气古怪的辜婆婆,着急催我送东西。这回我能活着上去是最好,要万一摔死了,做鬼也不能放过她。”
谷三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布绳发出了一道撕裂的声音,吓得赶紧抬头,一瞥之下,却没发现布绳有何异样,仍然绷得很直。
覃冕池也听到了这声裂响,心里一沉。谷三身体的份量不轻,加之夜风猛吹加了外力,布绳很可能经受不起,必须抓紧把谷三拉上来。
覃冕池大声催促马匹加力,同时双手加快上拉,忽然看见谷三抓着布绳的双手从峭壁下露出,不禁大喜,喊道:“好了,把你拉上来啦。”
谷三本来闭着双眼,借着上拉之力,双足在峭壁上连蹬。这时听见起覃冕池的喊声,睁开眼来,眼见得救有望,心中狂喜,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用力往上一蹿,便要跃上路面。
但谷三一跃之下,用力极大,布绳闷地一响,终于从中绷断。谷三虽然蹿起了几寸,半个身子露出路面,却已失去借力,身子一仰,登时往下跌去。
覃冕池见机不妙,顾不得甩开布绳,身子往前疾扑,双手前探,就在这须臾之间,紧紧抓住了谷三的右手。覃冕池大喝一声,运出全身真力,将谷三的身子往上一拔,同时腰身猛拧,将谷三抡起,向前横甩出去。
谷三就如腾云驾雾一般,双脚在空中连踏,“扑通”一声,落在前方道路厚厚的积雪中。
覃冕池将谷三甩出之后,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踏出。但他已经身处道路外侧的峭壁之旁,一只脚登时踏空,另一只脚扫着了之前插在路旁积雪的火把上,身子往后急跌,已向悬崖下摔落。
覃冕池脑海中一阵空白,双手连抓,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徒劳。只听得耳旁风声阵阵,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横空撞在了一样硬物之上,正是刚才谷三跌落时抓着的那棵树。接着弹开,往下急坠。
覃冕池反手一抓,只拉着了树上一根枝桠,但下坠之势毫无迟滞。覃冕池心知无望,也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双手下死劲再是一捞,终于抱着了那棵树的树根部位,双脚下坠处踏着了一块硬石。那块石头被覃冕池一蹬,竟然连根从峭壁上飞出,落下悬崖。
覃冕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身子悬空,只有双手抱住了树根部位,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不已。睁眼所见,一片暗黑。
这时,覃冕池隐隐听见峭壁上传来谷三的大喊:“覃侍奉,覃侍奉!”
不过是眨眼之间,两人的情势已经颠倒。
覃冕池用力答道:“谷三,谷三!”
因为火把也跌落到悬崖之下,两人都已看不到对方,也无法看清周边的情形。
覃冕池听见谷三在悬崖上声嘶力竭喊了一阵,虽然自己拼力回应,但谷三似乎根本听不见。再过一阵,已经听不到谷三的呼喊,耳旁只有山风呼啸。
覃冕池知道自己此时所处的情况,比刚才谷三还要糟糕。因为谷三刚才是趴在树的上方,别人可以从上边探头看到。而自己却是吊在树的根部,别人从上边探头,即使有火把照耀,也根本看不到自己。而且,谷三没有听见自己的回应,必定以为自己摔下了悬崖,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人来搭救自己。
覃冕池略略一想,心中冰凉,感觉到万分绝望。
他在树上吊了一阵,双手越来越无力,心想,再吊着也是无益,不如双手一松,死个痛快算了。
但覃冕池也想,我这么年轻,媳妇都没找,女人的嘴都没亲过,怎么就能死了呢?他奶奶的,实在太不甘心了。
双脚往前试探,终于踩到了峭壁之上。刚才那块被他蹬掉的石头处,往里凹成了一个大洞,容脚绰绰有余。他双脚有了搁置的地方,双手立刻轻松了许多。
覃冕池站稳身子,双手慢慢往下挪动,抓住大树根上突出的须尾,其中有一根须尾,正好可以单手抓住。他便双手轮换,左手抓过一阵,右手再抓,节省体力。心想,等天明再说,无论如何,自己是不愿死的。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接着,听见石头泥土扑簌簌滚落的声音。他十分纳闷,想了想,大喜道:“谷三,谷三,是你吗?我没死啊,快来救我!”
但他话音未落,已经听见一个重物轰然撞在自己抓着的这棵树上。重物嘶鸣长叫,竟然是一匹马。接着,那马擦着自己的身子摔下,好久才听见隐隐一声轻响,已经跌在深深的峭壁下。
而自己抓着的这棵树,受了马儿的重撞,树干和树根都已裂开,喀拉拉一阵响,似乎要连根拔起,摇摇欲坠。
覃冕池来不及多想,左手握紧大树的根须,右手一摸腰间,所幸佩刀还在,赶紧掏出,对着自己落脚的凹处又刺又砍,把泥土弄松,双脚连扫带拨,把泥土掏挖出来。
他刚刚挖出一个大洞,觉得足以容身,才把整个身子缩进去,头顶上的这棵树已经连根摔下悬崖。
覃冕池闭上眼睛,感到许多泥土石块连同大树滚了下去,心中暗自庆幸,却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匹马,应该是自己骑上山来的那匹,却怎么会摔下悬崖呢?难道谷三着急去报信,留下了这匹马,而马儿觅主,到悬崖边来寻找自己,不慎摔下来了?
覃冕池越想越不对,忽然之间,他明白过来。
必定是谷三以为自己摔下了悬崖,粉身碎骨。如果他回去照实报告,覃冕池是为了救他而摔死的,很可能担心有人怪罪。特别是,自己还是关大龙头的贴身侍奉,身份非同一般,更会让谷三倍感压力。
谷三为让自己脱罪,干脆将自己所乘的马也推下悬崖。这样一来,他也就根本无需任何解释,甚至这件事跟他就没有关系。别人肯定都会认为,覃冕池是由于夜黑不慎,连人带马摔死了。
覃冕池一念至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不认为谷三会干出这种事。但如果不是如此,又如何解释这匹马会摔下来呢?无论怎样,自己也要活着回去,听谷三当面给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