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浓雾将江来团团围住,让他觉得如坠冰窟,像是小时候掉进清江中的一次经历,但也只是像,两者的本质并不相同。
而后,潜藏在浓雾里的什么东西接近了,令人作呕的气味浓郁到像是待在腐烂的尸坑之中,江来还能隐约的听见一丝丝不明其意的哭喊,像是悲恸的哭,又像是愤恨的叫。
巨大的危险接近了,可江来却没有应对的方法,他不但左腿受伤,整个身体也被阴寒之力控制,浑身僵硬麻木,根本无法逃脱。
江来此刻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两条略显滑稽的腿,脱离了身体之后竟然还能走两步,那便是自己的下场么?还真是有些可笑啊。
不行!那也太丑陋了!江来奋力的挣扎起来,哪怕真的要死,也至少死的英勇些!死的好看些。
他奋力的挥起一拳,用尽所有的力量打向身前的黑暗,那里一阵腥风涌动而来。
从黑暗中出现的是无数森然白骨,无数猩红的亮斑在其中摇曳,那是燃烧在可怕颅骨中的幽冥恨火,这妖物竟是由无数人骨组合而成。
血肉组成的拳头与白骨组成的妖物立时便撞在一起,然后却并未响起什么猛烈碰撞的声音,江来的拳头穿过去了!竟然直接穿过去了!
那犹如实体的白骨妖物竟是幻象!?
不,并不是!江来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整条手臂如同被硬生生剥了皮般的痛苦!只见数颗燃着点点猩红的骷髅咬在他的手臂上,如狼群般想要撕裂分食他的血肉。
这是什么鬼东西!介于虚实之间?江来有了些判断,却依旧无能为力,不但如此,这极为短暂的思绪之间,不知多少颗头颅已经爬满江来的全身上下,用它们的牙齿狠狠的咬住江来的血肉之躯。
“交给我,快,不然,死!”一阵急切焦躁的思绪浮现在江来心头。
现在才知道着急,早干什么去了!交给你?那不还是死,还不如拉上一个垫背的一起死!
江来现在也懒得理会那邪灵了,他奋力的将双臂撞在一起,一阵清脆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攀咬其上的妖颅竟互相撞在一起撞了粉碎!
不知是因为它们在攻击时也会受伤?还是它们相互之间无法如虚幻般躲避?
江来没功夫弄明白这其中细节,此刻他已浑身浴血,虽然撞碎了几颗妖颅,可根本于事无补,马上就有更多妖颅飞扑补充上来。
“交给我,交给我!否则,死!”邪灵更加急切,传来的思绪中包涵着一股无奈的愤怒,那是一种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愤懑无奈。
谁又不是呢!江来仍在搏斗,他的命运又何曾不是如此的无奈,谁他娘的想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邪灵共居一体!
不过,至少此刻,江来短暂的支配着自己的命运,他没办法选择怎样活,至少可以选择怎样死。
这一点,对江来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比生命本身都更加重要。
随后,一阵不知该如何描述,如何诉说的东西爆发了,以江来为中心极其猛烈的爆发开来,瞬间便席卷了这整片的山林。
然而这份庞大的力量引起的变化却是那么悄无声息,这整座林子里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因此而出现丝毫的晃动。
但是,这片林中的一切却在同一时间一起死去,无论是天上的飞鸟,树间的虫鼠,还是泥土中的蚂蚁蚯蚓,甚至是这片树林本身全都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攀咬在江来身上的妖颅也不例外,它们化为齑粉,其中燃烧的点点猩红也立时熄灭,就像从来不存在一般消失无踪了,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漫天的黑雾,全都不见了!
这片山林重新归于宁静,分外的宁静,只有满身是血的江来跪倒在地上证明着之前的种种并非一场幻梦。
“我需要休息,你,不要死。”不甘的心声在江来心中渐渐远去。
而后,筋疲力竭的江来在一阵畅声大笑后昏死了过去。
终于赢你一次!
一段时间后,一道身影自密林深处御剑而来,在密林上空盘旋了一阵,然后发现倒在林中的江来,他惊疑不定的看了看四周,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将江来带回清江仙门。
这个人正是清江门掌门赤鳞真人。
江来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浑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花板,是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么破旧简陋,却还住着人的房间在清江门里实在找不出第二间了。
空气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耳中能听见一些咕咕嘟嘟的声响,大概是煎药的小锅发出的。
江来感到全身上下的全都发痒,想要挠挠却根本抬不起胳膊,好在他已经习惯忍受痛苦煎熬了,否则定会难受的发疯。
吱呀一声门响之后,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来努力动了动脖子,看清了来人是谁。
老爹守心,授业长老守正以及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很少见到的人,努力从模糊的回忆中探寻之后之后发现那竟是本门的现任掌门赤鳞道人。
这是一个极度讨厌自己的人,不会到他来做什么,彻底把自己赶出仙门么?
进屋的三人也同时发现江来醒了,守心马上跑了过来,满脸急切的站在江来眼前挥着手道:“来儿!来儿!记得为父吗!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说着说着竟带着些哭腔。
跟在守心之后走过来的是守正,他站在床边握着江来的手把脉,少许时间后放心的说道:“已无大碍,就是这皮肉伤需要调养些时日,终归是会好起来的,师弟你就放心吧。”
最后是掌门赤鳞,他来到江来身前,面无表情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看向江来的眼睛:“还记得后山发生了什么吗?我在那里发现了你,周围还有几具残尸,不,不光是死人,还有妖物的痕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来也回望了一阵赤鳞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纯真,然后突然哭了起来,不顾疼痛的微微扭动着身体,口中随之含糊道:“痛,痛,痛,爹爹,痛。”
后山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妖怪?神秘的邪灵?以及自寻死路的董家少爷和家丁?也不知道那该死的董天宝死了没,应该跑不掉吧,最好是这样!
这些该怎么说呢,江来用极短的时间思虑之后决定装傻,装成一个误入其中什么也不会到的傻子,总之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江来一哭着喊痛,老爹守心马上就慌了神:“来儿你别乱动,伤口会崩裂的。”
然而赤鳞并不管这些,他伸手摁着江来的脑袋看着江来的眼睛继续道:“你为什么去后山?那里发生了什么,说!”
江来则是以哭闹应对,嘴里屋里哇啦的说些着含糊不清的内容,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如何去的后山,如何被人追打,然后昏死过去之类的内容诉说了出来,其间哭的几乎呕吐出来。
赤鳞这才收手,仍面色阴郁的站在一旁死盯着江来。
守心心痛不已:“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来儿只是个孩子,脑子又不好,他能做什么,没被妖物所害捡条命回来已经是万幸,你又何苦逼问他。”
守正也叹息说道:“难不成师兄以为是江来杀了人?我昨日也去看过,方圆五里内的整片林子都枯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妖物,敢来我清江门地界撒野。”
而后他将手掌轻轻的放在江来头顶,一股清凉的感觉渐渐流遍全身,浑身的疼痛渐渐缓解,江来顺势闭上了眼睛,身体也渐渐放松不再乱动,假装沉沉睡去。
赤鳞叹息摇头:“有妖物流窜到我清江门地界,残害多人性命,唯一幸存者却是什么也说不上来的傻子,我怎不忧心,师弟好生照顾他吧。”
而后赤鳞转身向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猛然回身,如幻影般瞬间来到江来床前,闪电般排出一掌砸向江来的胸膛。
他已是金丹之境,这一掌竟是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整个清江门里根本就没人能接下这一掌,更莫说是个孩子。
守心与守正也完全没料到师兄会突然杀回出掌,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赤鳞冒着蓝光的手掌就已经拍在江来的胸膛之上。
“师兄!”两声惊急的叫喊一同出声,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然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赤鳞的手掌稳稳的停在江来的胸口处,感受着绷带之下平稳的心跳,然后才收回手掌笑道:“你们急什么,为兄不过开个玩笑,我若真想杀他,那日又何必救他。”
随后赤鳞才真正放心的离去了,守正呆了一会儿之后也起身告辞,只留下不断唉声叹气的守心。
以及刚刚逃过一劫却哪里都去不了的江来。
他醒着,如沉睡般醒着,不敢多喘一口气,不敢多跳一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