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凤楼本就是冷淡寡语的人,而顾年,是不敢。
她还是有点怵寮公。
直到日头偏了西,他们才走到山道上。
“今晚歇一下,明早再赶路。”
“哦好。”
顾年扶着凤楼走到草木多、易隐蔽的地方,待坐下后就把周围的干草挪过来挡住寒风。
不过还是冷。
顾年睡意朦胧中下意识地往凤楼怀里凑了凑,等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之后才安分地睡过去。
凤楼怔愣地看着怀里的顾年许久,倒也没推开她。
视线忽然被地上的一抹明黄色吸引了过去,凤楼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青楼花魁,前朝逆党……
……
当次日的阳光刺激顾年的眼睛时,她像小猫一样把脸贴近里面蹭了蹭,遮住了刺眼的光。
腹部感受到丝丝温热的气息,七年来凤楼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些异样。
是什么呢?就连景遇,也未曾给过他这种感觉。
睡得正香的顾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喊她“顾年”、“小年”。
顾年的眼睛湿了,她竟然梦到二爷来找她了。
她喃喃道:“二爷……”
“我在。”
似乎是怕她听不到,那声音又说了遍:“小年,爷在。”
顾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不知不觉间她睁开了眼,模糊地看到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
眨了几下,顾年才看清,那就是二爷。
这不是梦,二爷真来接她回去了。
“二爷……呜呜呜……”
顾年上去就搂着顾承翊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上。
顾承翊眼圈也泛红,自从六年前顾年来到他身边,还从未离开过他这么久。
“不哭,爷带你回家。”
闻言,顾年乖乖地闭上嘴,但是一下接一下的抽气声,让人看着还是很心疼。
顾承翊咬着牙从凤楼怀里接过顾年,待站起来之后,牙齿便一直在打颤。
冷着脸,顾承翊看向凤楼,道:“多谢寮公近日来照顾我顾府的小厮。”
凤楼看着空空的怀里,心中有些不适,眼都未抬起,淡淡地开口道:“顾二爷谬谢。”
顾承翊没有什么表示,沉着一张脸抱着顾年上了马。
为了能快点赶到,他骑着马日夜兼程,不曾停留片刻。又加上刚刚抱顾年的幅度过大,他能感觉到后背渗出血了。
紧紧抱住顾年,顾承翊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他得在倒下之前带顾年离开这里。
顾承翊离开不过一刻钟,凤楼身边出现了个穿着蝠纹劲装的人。
“寮公。”
那人行礼作揖。
凤楼站起身,弹了弹衣摆,提着左边的剑翻身上了马。
扬起的尘埃落定后,一切又恢复如初。
……
“二爷,我们停下来歇息一下吧。”
顾承翊脸色发白,冒着冷汗,气息有些不稳。
“好。”
他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离京都也不过是半天的路程了。但是顾年担心顾承翊吃不消,二爷的脸色太差了。
“二爷——”
刚下马,顾承翊就身子一软,倒在了顾年身上。
当顾承翊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就感到背上有几处凉凉的,痒痒的。
抬头,才看到顾年脸上硕大的泪珠正往下掉。
心口微堵,顾承翊给她擦掉眼泪,慢慢地爬坐起来。期间,里衣擦到了伤痕让顾承翊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轻拥顾年入怀,轻柔地扶着她的头发,就像当年刚见到她的时候那样。
那个时候,她才八岁,躲在床上偷偷地流眼泪,顾三儿怎么哄都哄不好她。他去了,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也是像现在这样抚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以后自己就是她的亲人,会一直陪着她。
六年过去了,她长高了,头发也长了。他却好像老了。
跟她比起来,他确实要老一些。
顾承翊的手臂渐渐收紧,他怕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就没了,就像当初她突然出现的那样。
“爷,将军为什么要打你?”
可能是哭得有点久了,顾年软糯的声音里多了些沙哑,说话时抽着气。
顾承翊勾了勾唇,轻声说道:“无事,是爷皮痒痒了,去找父亲给挠挠。”
顾年:“……”
她忽然觉得自己难受都是多余的。
“爷要是下次皮再痒痒了,要不就让我给您挠吧!”
顾承翊失笑:“好。”
他突然想起父亲对他动用家法的时候。
那时鞭子落在他的背上,他还在想,为了那么个不听话的丫头,他真是亏大了。
可是此时他抱着怀里的人,给她拭泪,却只觉得挨打不亏。
曾经只因答应了那人会好好看顾她,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随着她年纪渐长,他时常在想,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会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那人能不能保护好她?能不能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不受任何委屈?
答案是,他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
他想护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为她守护一方纯净的天地,让她无忧无虑地活着。
或许,娶她,就可以做到。
顾承翊眼含笑意,如果能名正言顺地把她留在身边,娶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小年啊小年,我会等你长大的。
届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都给你。
你要的,我都给。
而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