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涯慵懒地坐在上座,手中执着的玉壶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羽跪在下面,摇摇欲坠,一言不发。
忽然,泠涯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唇角微扯,手中的玉壶猛地砸向底下跪着的人。
原本干涸的血迹在酒的润湿下又鲜活了起来。沾着酒的白衣紧贴着受伤的地方,沁入伤口的酒带来阵阵痛感。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人呢?”
这个时候,羽才开口。
“属下一路跟着……她,到了闻山镇。本想放火制造混乱,趁乱救人。可是,当属下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凤楼带走。后,后……”
后整整寻了四天不曾进滴水粒米,可还是没有找到。而她在闻山镇别院时,被一个异域少女重伤,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
她晕在了林子里,若不是影发现了她,她恐怕已经葬身兽口了。
可是,这些话她又该怎么跟主上说?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这些都不过是借口。
“所以,你这是又失败了。”
羽的心颤了下,身为主上的第一暗卫,不曾贪生怕死,亦不曾怕疼。可眼前这一个“又”字,狠狠地刺了她的心。
羽第一次慌了,她抬头看着主上,眼中带着乞求。
“主,主上,现已知道她就在顾府,属下,属下这就去带她来。”
泠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长鞭,柔软细长,却也很坚韧。
长鞭穿透空气,直直鞭向羽。
“啊!”
羽下意识地疼出了声,不过却很小。她怕扰了主上。
慢慢地爬跪起来,羽的侧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泠涯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与自己对视。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现在她面前,更不许有任何动作。否则……”
泠涯收紧了力道,羽的下巴已经开始泛红。
“把你的脸治好,不许留疤。”
松开手,泠涯踏出了房门。
羽则无力地瘫倒在地,心情复杂。
主上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算吧。
羽闭上眼睛,昏了过去。活在世上总要有些念头的,哪怕自欺欺人也好。
……
“寮公,你终于回来了!”
冷御快步迎上去,神情略微激动。
到了监察寮,不,应该说是监察卫来接他的那一刻,他就恢复了往常的冷峻、淡漠。那些回忆,悸动仿佛不曾发生过。
“本座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曾有什么事发生?”
凤楼疾步走向主楼,身后跟着冷御和几个监察卫。
“就在顾小童失踪那天,顾府死了个姨娘……”
凤楼屏退其他人,只留下了冷御。站在早已准备好的浴桶前,修长的手指微动,缓缓解开衣扣,褪下脏污、破烂不堪的蝠纹劲装。
看着凤楼身上新添的伤口,冷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察觉到身后冷御的视线,凤楼眼神暗了下,抬脚跨进浴桶。
“接着说。”
冷御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后退半步,垂首说道:
“这本来不在我们监察寮的管辖范围。可是这件事产生的连锁反应已经惊动了皇上,我,我总觉得……”
冷御总觉得皇上很在意这件事,而且,很不满。
不满顾府。
就因为那些坊间传言?
凤楼打断了冷御的话,“监察寮是听命于皇上,而不是猜测揣度皇上的心思。”
“等待皇上下一步指令就是。”
“是。”
冷御退出房间。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门从里面打开,一袭蝠纹劲装、气场冷冽强大的寮公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脸色苍白些,他与往常无异。
“冷御,你带着几个人潜在思仙楼附近,若有发现任何异常之人,格杀勿论。”
“是。”
“给本座备车,本座要进宫。”
“可是寮公……”
寮公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不应该先看大夫吗?
凤楼看了冷御一眼,没有温度……却有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冷御垂眸,带着人去了思仙楼。
……
建宁帝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案面,神情意味不明。
“朕听说,你为了一个顾府的小童撇开监察寮的大小事务不管,离开了数天。”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凤楼单膝跪在大殿上,面无波澜,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是。”
“哦?那朕倒是有些好奇了,这顾小童有何能耐能让监察寮公你这般为他。”
建宁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漫不经心地说道。
凤楼没有接话,而是道来自己的目的。
“关于前朝逆党一案,臣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那顾小童也是臣故意找来迷惑贼人的视线的。”
听到“前朝逆党”,建宁帝才抬眼看向凤楼,眼神晦暗不明。
“臣刚命人向外散播一些消息,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要露出来劫走了顾小童。故臣将计就计,用顾小童来遮掩那伙人的视线,接近那群人。”
建宁帝脸色难看,问道:“可有查出来什么?”
“是药宗。”
建宁帝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微微沉思。
“药宗……”
凤楼依旧笔直地跪在那里,对于皇上没让起身,他丝毫不在意。皇上需要,他方答。
“呵,朕怎么忘了,皇后的胞姐曾经可是药宗的入门弟子。”
似在嘲讽,又似在恼怒着什么。
敛了敛神色,建宁帝挥了下手,示意凤楼退下。
凤楼撑着没有知觉的腿站起来,行礼后转身离开。
“此事,朕希望寮公可以给朕一个好的交代。”
凤楼背后传来建宁帝漫不经心的声音,身子一顿,说了声“是”,就出了殿门。
建宁帝和人商谈事情的时候,不喜旁边有人伺候。所以,当看到凤楼出来之后,刘公公急得团团转的身子才稳了下来,着急忙慌地进殿。
“扑通”一声,刘公公跪在了建宁帝面前,道:“皇,皇上,刚刚未央宫来报,说,说皇后娘娘割,割腕了!”
建宁帝原本合上的眼睛闻言猛地睁开。随即,双眼就满是阴鸷。
“死了没有?”
“太医说,命是保住了,只是……只是太医赶到的时候,皇后娘娘失血过多,如今虽保住了命,却体虚得很。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危……”
“传令,必须让华音姝活着。否则,那些庸医,还有未央宫所有人,杖毙。”
刘公公差点抖成筛子了,连忙磕头领命。
建宁帝忽然笑了,可是眼中的怒意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
“华音姝,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朕狠心了。”
当晚就又来一道旨意,上书,为了元姝皇后能静心养病,移宫秋敛阁。
至此,宫中人算是知道了,自皇上登基以来盛宠不衰的皇后娘娘惹了皇上不喜,如今算是失宠了。何时复宠?能不能回归中宫?这还真不好说。
毕竟,那秋敛阁可是冷宫一样的存在。甚至,还不如冷宫呢。
原本认为尘埃已定的各宫妃嫔,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皇后走了,那下一个得宠的人是谁呢?
谁都想当下一个。
不过,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不仅这宫中的主子有了动力,就连宫女太监们心中也在暗暗盘算着,要擦亮眼找个好主儿伺候,等着一朝十天。
后宫如此,前朝的轰动亦并不小。只是大都面上不显,心中却也在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