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于占易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是什么意思?”占易问道,“你说杀了我母亲的不是法外狂徒?”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件事情的真相,有很多老人都知道,”郁馨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占易的手里抽出来,推开有些发愣的占易,站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背对着他,说道:“如果你真的聪明的话,就不会去问,而是去自己发掘这件事情。”顿了顿,她又说道:“占易,有些看似亲密无间的人,实际上,都是各怀鬼胎的。”
占易的脑子里此刻像是炸了一颗响雷,伴随着耳鸣的声音一片混乱。
自己的母亲不是被法外徒杀的?那为什么父亲这么对我说?难道自己追寻了数年的东西是假的?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告诉我这个真相?那母亲是怎么死的?
仿佛就在一瞬间,周围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占易的心被狠狠的捏攥着,无法呼吸。
自己视法外徒为天敌,从小开始便为此而奋斗,努力。仇恨是他一直的动力,为了报仇他什么苦都可以吃,脑海里一直在浮现着那一个个残忍、熟悉又陌生的脸,可是如今,相信了数年的真相在今天,突然有一个人对你说,这是错的。
占易不相信,他也宁愿自己不相信面前这个人所说的事,可是,就算是不相信,那一份质疑和痛苦,也让此时的占易痛不欲生。
占易身上感到一阵无力,他甩了甩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郁馨冉扭过头看着占易,盯着他那富有感情却无神的眼睛,“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至于你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情,”说着,郁馨冉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监狱的门,发出清脆的声音,“占易,你只是一个命运的棋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独自在风中飘荡,如果这件事情你想要知道真相,那就去战场吧。”
“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占易当然不会罢休,他勉强撑起身体站起身,刚想说什么,却被郁馨冉打断。
“在战场上,会有人告诉你事实的。”郁馨冉转过身,捋了捋额头前的几缕头发,
牢房的光线不好,阴沉沉的,可就是在这样阴沉的环境里,偏偏有几道光束照在了郁馨冉的脸上,就这么,照出了女孩的无奈,“而前提是,你一定要活着。”
占易脑子里一直想回响着郁馨冉的话,此刻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不知道郁馨冉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相信她是不是对的,可是有的时候,你越是选择不想相信,你不想相信的那个东西就越是像梦魇一样,萦绕在你的心头。
在某一瞬间,占易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脸,一个骄傲自负且狂妄的脸。
展凡。
如果郁馨冉和刘太守都是为了展氏家族服务的话,那么展凡,这一个展氏的后裔,一定知道些什么。
占易坐起身来,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赤裸的、魁梧的身体乍然出现在了黑暗中。
他抹着黑点亮了灯,这么晚了不想再打扰下人,穿好了衣服,安安静静的出了门,守门的士兵看到占易这么晚还出门有些惊讶,刚想跟这位刚刚上任的将军打声招呼,但是看到他那张阴沉且狂躁的脸的时候,也都没有敢出声。
太守府距离牢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白天占易可以骑马、坐马车。但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占易不想打破这份寂静,也不想打破自己内心的安静。现在对于占易来说,哪怕这两地距离十万八千里,他也要到那里,去找展凡问个明白。
占易不知道,此刻,那不可一世的展凡,就躺在那简陋狱里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等着占易的到来。
而这种对占易内心的把控,让他更加的烦躁,仿佛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抓住了自己内心的弱点。
这种烦躁是他等狱卒打开门后看到深夜不睡而好像正是等待着谁一样的展凡开始的,当他看到展凡那个样子的那一刻起,他更是愈发感到这个世界的混沌。
而面前的这个人,看到占易后,和郁馨冉一样,反客为主的对占易说道:“你来了?我等了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占易愈发的烦躁,怎么自己想做什么对方都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面前的人依旧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对很多事情感到困惑,你知道吗?从我知道冰之国被缘之国攻打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郁馨冉就一定会被你抓住,被你审问。”说着,展凡从床上站起,不可一世的对占易说道:“占易,辅国将军占汲和艾诗的儿子,你小时候,我还逗过你。”
“你也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听到艾诗的名字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占易的心里又是一阵波动。
“我当然知道,只是不能够告诉你,”展凡扬起他的头,俯视的看着占易占易,他本来就几乎比占易高了半头,而此刻他站在床上,和占易的身高差距更是拉大。
“占易,辅国大将军占汲的儿子,十九,一个温室里长大的花,一个凭借自己老爹职位才和风公主风铃订婚的人,现在还没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你说什么?”这句话激怒了占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让自己放松一刻,多次出征法外之地,几乎每次都和死亡擦肩而过,而面前的这个人竟然这么说自己。
他很想狠狠的修理面前的这个人,可是他不能,如果这样做,就动了私刑,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又真的快压制不住长久以来的,内心的那一团火。
展凡的那一双鹰眼几乎要将占易内心看透,他轻蔑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
“我劝你还是别去战场了,你就这定力?就这?”展凡嘲笑道。
他当然知道此刻的占易已经快憋疯了,内心的那团怒火无处发泄,而他,也暗暗做了准备,如果面前的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人突然攻击他,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不论什么招数,他都能够瞬间化解。
而他面前的占易突然笑了,一种自嘲、无奈的笑,他甚至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仿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戏弄自己,都在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命运的棋子,都在告诉自己,自己什么都不是,就连这个阶下囚,现在都在无情的嘲讽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某一瞬间变了。
展凡看出了占易的情绪,但他并不同情或者是可怜占易,相反的,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盘腿而坐。
“你现在没有足够的罪名来处罚我,所以不用把我当作阶下囚,过了今晚,我还是南疆将军,而你还是那个温室里,什么都不是的花朵。”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占易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让我住嘴?”展凡反问道。
“展凡,我已经让快马前往封安去查证这件事了,如果你的家族真的……”占易现在感到一阵的无力,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面前的人再继续交流,只好说出自己仅剩的底牌。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说出自己那仅剩的底牌后,对方竟又是嗤笑的态度。
“查证我?”听到占易的话,展凡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你是真的不怕死,小花儿。”就算看到占易此时那双能吃人的眼睛,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如果有一天,你反过头来求助我,那么你会不会后悔今天你所做的这一切呢?小花儿。”
“我死都不会来求助你,”占易咬着牙说道,此刻的他感觉就像是一只被人戏弄来戏弄去的狗。
“你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你老妈死亡的真相吗?”展凡依旧高傲的看着占易,见占易阴着脸不说话,竟收起了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少有的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世界的格局会在十年之内改变,”他的双手比了个十字,“这次的战争,可不是你一个小屁孩就能够接受的了的,这车骑将军的称号,也不是你一个温室的花能够承担的了的,至于你老妈的死,”展凡说着,又露出了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在这场战争打响之前,你只需要继续做着你的车骑将军,什么都不要问,只管杀敌就好,因为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而在未来,展氏,将是你不可或缺的,不可置疑的天。”说着,他从床上下来,拍了拍占易的肩膀。他能够感受到面前的这个人,此刻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同时,他也看到了占易身上那侧漏的野性,那根君渊提起过的尾巴。
他见过很多的官二代富二代,那些人的愚昧都让他感到可笑,而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他深深体会到了那句别人用来夸奖自己,而一直对他父亲说的那句话。
“虎父无犬子。”
“占易,”他突然在占易的耳边轻声道,那轻柔的声音让占易在某一瞬间认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真不愧是占汲的儿子,”说着,他轻笑一声,却没有了先前的嘲笑,“也没有愧对你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