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虽说看上去是个十七八岁大人模样、可他说话说的并不顺畅、总是有些卡顿、更有些听上去不像是句子、纯粹就是念字一般、一字一字的、停顿也不利索、跟他舞剑时的果断截然不同。
“原来是在考我俩啊!“建成和长秋听得他蹩脚的话、悄悄对视了一眼、不得不开始认真的分析起来、猜测他到底在说什么、可算是难倒他们了、抓耳挠腮的玩着这造句游戏。
建成听得不久已经炸毛了、他差点就没一拳过去、可看见五月那副确实很努力的想去表达、你看、那冷峻的面孔都憋红了、抚着额头、心中无奈道:唉、不怪你、不怪你、怪我们太愚钝了、理解不了。
日光迟暮、有落霞之辉打在床边、携来一抹浓紫、斑驳的影摇晃着、伴着那晚风、慢慢的、轻轻地。
关于五月的故事在长秋的脑子里被完整的梳理了出来。
五月生于中原与西域相交之地、凉州城、地属西域、却多有中原之人在此经商、往来尽是金石、布帛、是中西通商的重要要塞。
五月家也不能说是富裕。一家住在凉州城外、一偏远的山野之上、离城还有一段距离、父母种有良田数亩、勉强维持家中生计、上有一姊、因面容娇丽、能力出众、入凉州城、不过数年、便已在凉州城立足、有酒庄、命名为星月山庄、专供来往客商歇息、游览地方风光。
在五月十四五岁时、一家人被其姊劝说、最后放弃了良田、选择入城中居住。五月忙时便去酒庄打打杂、跑跑腿、闲时便和几个少年在这片黄沙堆积之地狂奔、没有太多的起起落落、日子过的也是清闲、惬意、直到、天上仙女的出现。
骄阳似火、照耀着这八月的天、空中弥漫的燥热令所有人都感觉不舒服、尤其是衣衫下皮肤粘稠、于内衫相连、相互摩擦、好不难受。
五月也讨厌这天、因为天一热起来、便会有更多的人来店打尖也好、住店也罢、本就人手不充裕的山庄、需要招待比平常多一倍的人、他已经能想想自己晚上是怎么腰酸背痛的了。
埋怨是一回事、可终归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将那一巾挂在肩上的布条取下又挂上、端菜上盘、收盘清桌、来回提酒、繁琐的来回比起长久的试错更令人崩溃、只用这双麻木的双脚来回这用步伐可丈量的山庄。
好不容易歇息、五月瘫倒在干禾之上、周围堆叠着如山高的干柴。他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嘴上不自觉流露出一抹馨笑、甜甜的入那梦乡、那双脚竟不自觉的禾草上滑动、仿佛在梦中、这脚还未得清闲一般。
“五儿、天字一号包厢、扬州女儿红一壶。”尖声如燕啼、五月如条件反射般猛地一抬头、竟硬生生从梦境跨回到现实之中、用手抽了抽自己的脑子、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硬撑着迷蒙的睡眼、五月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烈酒前往楼上包厢。
轻敲房门、说是送酒人、不一会、便有人开门、开门的是一少女、眉清目秀、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皓齿如珠、仙白透亮、朱唇轻启、青丝如娟、在五月的眼中、此少女如是下凡的仙女一般、更为夸张的是、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她周遭肉眼可见的仙气飘飘。
五月自小不爱说话、表情也大多淡漠、但此时、他的脸上竟闪现出一抹不合时宜的潮红、仙女的气息果真如此好闻、望见少女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的呼吸都停了片刻。
“额…我的酒。”声音如叮当泉水、低回轻柔、五月回过神、急忙把手中那酒递过、眼中莫名闪烁些许慌张。
仙女看到这小伙计的害羞模样、也是情不禁的捂嘴轻笑了起来、五月此时只想赶紧跑、下楼太慢了、跃过栏杆倒是比较快、又怕压塌那木质地板、只得逃命似得、手拼命的抓着那楼梯、像是要把扶手抓断一样。
后来的几个时辰、有数瓶美酒、连带着三个小菜、一只烤鸡一同敬给那土地老爷、给土地公撑的倒是说不出话来。为了喂他、五月就惨了、被啊姊骂了个半死、可这也并不能怪他、着实是那天字包厢少女过于勾魂、只是见了一面、便让他终日魂不守舍的、手都不受他驱使了、错自然不在他、他是这么想的。
到了月上眉梢、有蝉声四起、此时的五月倒是彻底的睡不着了、一人坐在院中的园石凳上、默然的盯着那皎白的月盘出神。
“天字一号、精酿珍露酒一壶。“厉声打破了这一宁静。
“天字一号!我没听错吧!是天字一号!”五月一听、整个弹身而起、将要送酒上楼的小二拦下、说自己去送、便把他遣走、自己提着酒上楼。
轻轻敲着那包厢的门、隔着门缝、仿若还是有香气扑鼻袭来、让人沉醉。
“门未关、进来放桌上即可。“
五月心脏骤的一停、缓缓的推开那房门、入眼便是仙女独身饮酒、两侧脸颊有粉红、只匆匆一眼、便四处散发着目光、不敢再看那女子一眼、五月慢慢的把酒放在桌上、正欲转身带门离去。
忽的,少女出口相留、五月已经记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有一红袖扶住自己的身子、然后不知是兽欲爆发的后遗症还是什么、他什么都记不清了、待的有意识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那天字包厢的闺床中。
往身旁一看、悄无人影、只留一把用轻纱包裹住的宝剑、他摇晃着起身、望见桌上留有一封书信、信中娇小却工整的字迹、也更加让五月确信、昨天、他不是在做梦!
“夫君、昨日是妾身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妾身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床中那柄剑请夫君一定好生保管、有朝一日、我们终会相见、落款:”不知是何字、寥寥字迹、一页书信、又撩拨起了五月的心弦。
五月望见那闺床之上有一抹鲜红灼眼、随即叹了口气、便把那柄宝剑收于腰间、向啊姊要来一把铁锁、依依不舍的再望一眼、关门、铁锁锁住香气弥漫、锁住春宵一刻美景、锁住了闺床之上鲜红一点。
日后的星月山庄再无天字一号包厢!钥匙也被他顺手丢入河中、迎着这水流、不知最终冲到何处。
同样的、他也为他这一荒唐的举动付出了代价、被迫一月与茅房为伍、冲倒夜壶可还行、阿姊见他如此模样、也是诧异无比、倒个夜壶还笑嘻嘻的、这孩子?
五月哪管的别人的看法、他的心中有红袖起舞、仿佛深吸一口气、便是那晚的仙气盈盈。
安宁的生活于一月夜彻底崩塌、那一夜、五月记得别样的清楚、是夜、有风轻抚、有月倒挂;是夜、宁静若恬、万物安详。
他与城中那伙人儿逛街市、竟悄然忘记了时间、待到反应过来、早已黄昏时分、心惊胆战的踏上回家的那条路、心中想的全是:完了、玩的如此疯、回家肯定要被阿姊罚死了。
然而、他不知道是、就是这个意外、让他得以生存下来。
同样的、他亦望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个情景、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熏天、木屋在这黑夜之中灼灼发亮、像是黑夜之中的拙火一盏、他怒吼着往山庄里冲。
此时山庄之中冲出一伙黑衣人,队列整齐统一、连跑出的步伐都极尽相似、有一人眼睛犀利、口中极速地念叨着:“是他、是他,太阿剑在他腰间”手指利落地指向狂奔而来的五月。
五月无法再进半步、因为此时他已被数十黑衣人团团围住、他嘶吼着、捡起一根木棒就冲着领头的黑衣人打去、提手一挡、木棍掉地、反身一掌、五月被打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那名黑衣人冷笑一声、跳起、一击擒龙手、直擒五月的咽喉。
五月的双目通红、仿佛被这火光熏红、泪如雨落、也再不反抗、眼中呆呆的望住那沦为火海的山庄、心中闪过的是他的阿姊、还有父母、还有那个仙女、忽的想起自己身边还有宝剑一柄。
“我还不能死、她还没来找我呢。”五月左手顺势拔剑、剑与手相抗衡、宝剑竟突地大放白芒、将那黑衣人弹飞、硬生生挡住了那一击致命擒龙手。
黑衣人一摆手、围成圈的黑衣人们一同进攻、持刀进攻、五月持剑画圈格挡、有一刀从缝隙中杀出、直接砍在他的脸上、一刹那、鲜血喷涌而出、正此时、一道黑影掠过、将五月整个人抬离地面、躲过这刀刀砍击、在空中虚点几下、两个人便消失在着无边的黑夜中。
一场蓄谋的大火、留下了被烧成灰烬的山庄残骸、还有一黑衣人无意间遗落的金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凌”字。
救五月之人到现在为止、五月都不清楚他到底是谁、只是因为、看不惯这伙黑衣人嚣张至极、于是才出手相助、救走五月、痛失至亲的五月终日郁郁寡欢、高人望一眼、便严词将其点醒、观其体内筑基不顺、无法迈入境界、便直接出手为他疏导经脉、助他重新筑基、五月也是个机灵鬼、忙跪下、拜此人为师、在山中修炼两年、年仅十七岁、便已至公孙境中期。
而后便被这师傅驱赶下山、同时也说是给了他一任务、东边长安、去寻一使戟少年、此戟黑身、尾部有一红毛、戟身通天、又名应龙戟、并跟着他、以他为主、护他意识周全
五月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星月山庄、往日的繁华山庄、如今早已变成了无人荒野、五月泪水再也无法忍住、跪地痛哭、这一跪就是一天。
将手中的一壶女儿红向天空抛去、手中银剑转瞬而出、一道白芒划破了酒壶、碎成千万块、连同那烈酒入地。
五月收剑、他的剑术学的一丝皮毛、用的剑依旧是那柄剑、只是他怕把它弄脏、将他用布条包裹、一用就是两年。
转身而走、世上再无星月山庄、世上再无天字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