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流年,空得月明照影来,院中飞落无数叶,敲得昨日笑颜开。
犹记当时年少,院中榕树落叶稀疏,你的影子斜照,映着我们笑颜轻跳。睁开眼睛的时候,朱颜只觉得梦里的身影虚幻无比,似是那人的模样,却又不是。整理一下思绪,她起身洗刷,打算早点到公司,昨天的设计图稿还没有弄完。早点做完设计图稿,晚上就可以不用加班了。
她的工作能力很强,很快就把图稿设计完。她开着QQ和林珑聊着天,她和成林分手后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告诉林珑。想起成林,她流露出一丝苦笑。
和成林分手后,朱颜的生活变得越发简单。成林偶尔还会给她电话,一两句嘘寒问暖,透着变成朋友后的暖意关怀。和成林分手,她一点也不觉得感伤,他们相处了一年,最终还是和平分手。成林知道,他终究走不进她心里,所以当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成林只说了一句:“好,但是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我一定会出现。”
朱颜很感动,成林是个儒雅又亲切的男孩子,他对她喜欢,从来都是温暖而不强求的。她觉得,他们做好朋友,比做情人更加合适。思绪恍惚着,母亲来电跟她说:“你去看看她吧,毕竟她和你有血缘关系......”
绕在耳边的话语,不停地回响,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另一张冷冽英俊的脸盘跳跃而出。那年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也许一切都会循着正常轨道行走,那场复杂的多角关系也不会演绎成一个大悲剧,想起他见到她时,他仍旧一脸眷恋的模样,那缱绻的眸光闪亮痴缠,可是他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一眼就行,看完我就走......”他离开的背影像一幅残缺的画像,深深刺激着她的泪腺,睁开眼的时候,泪珠已从眼角处滴落。
翻阅着QQ空间里那些年少时候的照片,学生时代的她,留着及腰长发,喜欢穿着宽松的校服在朱家院子里踢毽子,那时候的嫣然是院子里和她走得最近的人,也是她认为关系最好的小表姐。她从小就很喜欢她,因为她不止举止端庄,是个典型美丽的淑女,还因为她学习优秀,常年都是班级里的班长。
她像仰望星辰一样仰望她,心里总觉得这个小表姐就是自己成长的动力和目标。只是,星辰陨落的那一天,她觉得从小到大的憧憬和渴望原来是那么可笑。
昨夜星辰蔫作灯,肝肠寸断数万愁。照片中的笑容,凝固在缥缈的背景里。
她轻叹一声,然后和绿云聊着天,并且约定下班后一起吃晚饭。
香蜜沉沉,暗灯销魂,流年作序,华丽篇章为何到头尽是凄凉?
西餐厅的烛火旖旎温馨,却是暗淡不已,仿佛整个餐厅都变得梦幻。绿云好笑地问朱颜为何选择这家色彩暗淡的餐厅,暗的都看不到对方的脸。朱颜摇着手中的红酒杯,声音夹着酸涩地飘起来:“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我的脸是何等模样,再落魄的样子也不会被察觉。”
正握着手中刀叉的绿云,动作停了下来,她问她:“有心事?”
“一直都有啊!”她盯着酒杯,潋下眉头:“有时候我真羡慕林珑,不仅爱过还拥有过。”她手臂靠着桌子:“我爱过,却不能拥有。”眉头微蹙,一抹痛苦呈现了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成林分手吗?”
绿云抬头望向她,眼神略微闪躲:“你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她苦笑起来,估计全世界都知道她在欺骗自己。
“因为我也爱过人。”在她面前,绿云无须做任何掩饰:“爱而不得,这才是痛苦来源。”
“可我不是爱而不得,而是爱而不能。”朱颜将手中的红酒饮尽,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疲惫:“十三年前,小院里的芭乐树上硕果累累,大家都喜欢拿着竹竿去套那些熟透的芭乐,嫣然也喜欢,她和别人不一样,人家喜欢吃芭乐的肉,她喜欢吃里面红色的籽。”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那件事以后,我以为我可以忘掉,没想到后遗症那么严重。”她的视线在昏暗的灯光里变得凄迷,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为什么他要出现?为什么?”
她手扶着额头,视线空洞如幽灵:“我心里,还是有他。可是,可是他却不会再接受我......”
绿云轻轻握住她的手:“朱颜,忘不掉的话就铭记吧,至少不用担着刻意忘掉的痛苦。”
这一晚,朱颜不知喝了多少酒,除了晚餐的红酒,她还拉着绿云去常去的烧烤店,啤酒一杯接一杯,回家的路上,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还在路边吐了两次。她的酒量和酒品都不差,所以尽管她身子站都站不稳,但她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朱颜倒在床上并且紧闭双眼的时候,绿云才离开。
门被关上后,朱颜睁开了泪眼。
2008年,让世界备受关注的事情,除了北京奥运会还有汶川大地震。
坐在芭乐树下的嫣然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感慨之下,树叶上的凝露掉落在报纸上,文字周围晕染成了一个水迹。一阵带着热气的风吹来,夹着夏天微醺的香气,阳光微微变弱,傍晚的霞光普照,落在嫣然垂在额头的青丝上。刺眼的光芒里,是朱颜搭着单肩书包走来的身影,在看到嫣然的时候,她兴奋地朝她跑过去:“你今天怎么那么早放学?”
“是你晚回。”嫣然是拔尖生,在市一中,朱颜学习平平,只考上了三中。
“我不过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同学。”她抚着书包肩带:“你又不太愿意教我学习。”虽然嫣然个性高傲,总是冷冷淡淡,但是朱颜就是没法讨厌她:“妈妈又做了什么吃的?我饿了。”
将手中报纸折叠好,嫣然把那报纸塞进放在树下的书包:“回去就知道了。”
朱颜耸了耸肩,跟随着她走进院子里。在夏季里仍有些潮湿味道的三合院,住着两户人家,隔壁的田阿姨一家,是后来搬进来的,据说是朱颜爷爷的远房亲戚,田阿姨的女儿田宝和朱颜一样年纪,两人也甚是要好。田宝甜宝,在田宝这里,她确实有一个宝藏,那就是田宝的表哥韩熙。
那个跟他名字一样阳光清雅的少年,是朱颜的暗恋加初恋,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对象。
餐桌上都是嫣然喜欢吃的菜式,她尤其喜欢吃妈妈做的沙茶蒸排骨,每次只要餐桌上有这道菜,爸爸和妈妈都会把有肉的部分夹给她,而留给自己的,只是一堆需要啃咬才能尝到味道的骨头。
“舅舅,这次家长会你能出席吗?”嫣然自小无父母,三年前养育她的奶奶去世,后来被父亲接到家里住。“时间是这个周五。”
“哇,我们学校是下周一,爸爸你要去两次家长会呢!”
“你的我就不去了,这次月考你的成绩太差了,我不太想去,让你妈妈去吧。”嫣然从小就是尖子生,基本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所以也很得长辈喜欢。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虽是边说边笑着,可却也刺到了朱颜心里。自从嫣然进了家门,父亲的关怀全都投在她身上,连母亲也一样。家里但凡有好的东西,都是先放到嫣然面前,剩下的那份才是她的。
可悲的是,嫣然对朱颜的态度,却差一分亲近,多一分疏离。
无论朱颜这颗心有多热忱,嫣然总是对她有所保留。朱颜明白,她寄人篱下,自小又没有父母,亲戚对她又怜又宠,偏偏她学习成绩也不差,多少有些恃才傲物。敏感如朱颜,怎么会不知道她如此给自己树立一面墙是为了保护自己?似乎除了父亲,所有人都在墙外,连她这个跟她有血缘的妹妹,她都不予一丝热忱。
黯然的神色荡漾在眉头,失落感凝在心头,像块沉重的石头,
秋季的磅礴大雨,在南方下的多情旖旎。云雾满城都,雨花笼行人。
公司楼下多处积水,却又阻挡不了行人匆匆。朱颜看着被大雨掩埋的身影,感受着从地面上缓缓上升的冰凉之感。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也是在一场秋季的磅礴大雨里,那时候她看到了伞下的嫣然从未见过的笑容,像是被融化的冰山,阳光斜照,那种暖和的笑意里面,有浓浓的藏不住的甜蜜。
高跟鞋脚被溅上少许水花,脚踝上的湿意让她忘却前行的脚步。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回过神,顶着有点犯浑的脑袋按下了手机接听键。耳边是辛梓的欢呼声,她说她找到了感情归宿,对方还是个有妇之夫......朱颜微微错愕,她抬起手抚触着掉落的雨珠,轻启薄唇:“你是爱上他了,可和他无关。”
一句话,看似把辛梓打入牢狱,可偏偏辛梓越挫越勇。
蓝色波点的雨伞并不大,可是飘洒的雨珠还是落在了她那又长又卷的发上。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跑出去接嫣然,她没有见到那个叫星烨的少年,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写。天之骄女的嫣然,会如她计划中那样,征服一个家境富裕的不良少年,劝他改邪归正,在学业上和他相辅相助,然后相亲相爱,一起走向婚礼的殿堂。
可是朱颜的出现,把嫣然的算盘打得七零八落。
朱颜记得,那天大雨倾盆,三合院中间的天井被雨水盥洗,父亲让她拿着伞在门口等嫣然,说早上母亲看到了嫣然的雨伞,知道她忘记了带伞。朱颜依言站在大门口,咬着手中的小蛋糕,当她看到两个身影在大雨中出现的时候,她几乎不做犹豫地就冲了过去。而嫣然,正巧笑着和一个少年撑在同一把伞下。
密密麻麻的大雨朦胧了那少年的脸庞,所以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少年却记住了她。
后来,她只要坐在大院前的芭乐树下等嫣然,都会看到她和那个少年一起。她心里其实对那少年有少许反感,虽然他长相帅气,个子很高,肩膀也很宽,可是他却剪了一个前卫又不符合他年纪的寸头发型,更加令她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右耳朵带着一个会闪着芒光的手指一般宽的耳环。她觉得他肯定不是什么好学生,偏偏嫣然这种三好学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和嫣然住的是同一个房间,睡的是同一张床。夜里还没有倦意的时候,她问嫣然:“那个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
睡在一边的嫣然翻了下身,动作却不大,她不紧不慢地回答:“还不是。”
“那你们怎么天天在一起?他看起来不是好学生。”
“快睡吧。”
简单的三个字,朱颜却听出了她的不耐烦,眼前这个自己觉得最亲近的姐妹,从未向自己透露过任何一个属于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