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暮十分,苏钰白觉着心中堵得慌,浑浑噩噩地出了平府。
平府上方的天空,笼罩着一层灿烂的夕阳。
平府外面仍等着十五六人。
那些人苏钰白认得,除了白天和自己交过手的齐岳门弟子之外,还多了一些身着御剑山庄庄服的人。看来是齐岳门搬来的救兵。
见苏钰白之身一人出了平府,白日里那交过手的齐岳门弟子苏永垣冲着苏钰白大声嚷道:“苏钰白!你总算出来了,快快束手就擒,我们允许你去掌门墓前磕头谢罪!”
他们自知不能硬拼,便换了个思路让好说话的苏钰白主动弃械。
这些人的模样或狰狞、或害怕、或不屑……在苏钰白眼中全都是一副嘴脸:道貌岸然!
信平容的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在那些沧州所谓名门正派的眼中,你们怒项族不过一枚棋子,用时取来,无用时弃之……你现在却还要替你族人继续为他们卖命,为那些真正害死你族人的沧州人卖命?”
不是这样的!
苏钰白心里头在呐喊。
掌门说过,我怒项族族人必须铭记于册,能做到这个的只有我苏钰白!
他又怎会骗自己?
昆仑山,他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处处呵护;齐岳门内,他又处处维护自己,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都会给自己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怎会骗自己?他将昆仑狐魄这般贵重之物托付给了自己,如此信任自己,又怎能?
昆仑狐魄!
苏钰白猛然惊醒。
昆仑狐魄此刻应在信平容手中。
他要昆仑狐魄做甚,去找夭夭吗?夭夭会不会有危险?她可是狐族人,他找到夭夭,岂不是妄想扰乱沧州武林?
可这害死怒项族的沧州武林,即便大乱,于己何干?
苏钰白心乱如麻,脑袋里一团浆糊般。
齐岳门与御剑山庄的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何故。
那领头的齐岳门弟子苏永垣小声对御剑山庄的人说:“你们看他这六神无主的模样,此时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说罢,一行十五六人互相使了个颜色,拔剑一拥而上。
“住手!”一个清朗明亮的女声喝止住他们。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位身着白底蓝花交领齐腰襦裙,头上挽着垂髫分肖髻,簪着玉兰花。皮肤白皙,身形优雅的女子。她的身边跟着一位丫鬟装扮的小丫头。后面有十几人举着‘昆明’二字的旗帜。
御剑山庄的人认得,这不是为自己庄门运送冶炼矿物的昆明派大小姐杨若华吗?
领头的那位御剑山庄的人忙唱诺道:“见过杨小姐!”
那些齐岳门弟子一听她姓扬,又是举着昆明派旗帜,心里也猜到她便是杨苍之女。
这杨苍历来是个只问功夫不问俗事的怪人,昆明派上下都由他的独女杨若华打理。
苏钰白听到杨小姐,才恍恍然转头去看,原来是杨若华。
“杨姑娘,你怎在这?”苏钰白问道。
杨若华嫣然一笑,道:“自御剑山庄的事情办妥后,我们便来到卞州城。想着这卞州城毕竟人流复杂,三教九流的人和事都多得很,担心你要是遇到点事能用得着我们,所以,我们便留在卞州赏了几日风景。今日听说钰白公子自红玉楼被请去了平府,便过来瞧一瞧……想不到钰白公子武功惊人……”话说到最后,又粉面带红地低下了头。
苏钰白一边感慨,杨若华还是想得周全;一边又怀疑难道他们昆明派也是来者不善?
自打从平府出来,他的心思,便疑虑过多了。
苏永垣冲着杨若华道:“杨姑娘,昆明派素来与齐岳门交好,本应当寻个地方喝一杯的。可今日需得处理本门内部事项,我们他日再把酒言欢!”
没等杨若华发话,莹儿便喝道:“堂堂昆明派大小姐岂能与尔等同席而坐,还妄想一同饮酒!”
说得那人脸一阵红。
“莹儿,不得无礼!”杨若华制止了她,对着齐岳门弟子道:“今日我来,也并非寻衅挑事,不过是来请苏钰白钰白公子前往昆明派一聚。”
齐岳门御剑山庄的人先是一惊,接着又疑惑不解,心想这苏钰白究竟是结交的何人?先是卞州最有声望的平府平少爷亲自接去府邸;接着又是昆明派掌门之女前来迎候……真不知它还能有怎样的关系。
苏钰白虽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也终究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事牵扯到昆明派,便悄声对杨若华道:“我现在是过街老鼠,还望杨姑娘多加慎重……”
话没说完,杨若华便扬手制止了他。
苏永垣怀疑道:“从不知昆明派杨大侠还有苏钰白这个忘年之交!真应该让我们代理掌门人去亲自拜访才好!”
杨若华心中嫌弃塔说话没分寸,嘴上却道:“那是自然,以后齐岳门与昆明派两家定然要多多来往!”
“可是,苏钰白今日我们必须带走,这是我们门内之事,还望姑娘担待!”
杨若华也不慌不忙,笑道:“阁下说钰白公子是你们门内之事,按道理说我是不该干涉;可是……如果是我们昆明派的家事我该不该管呢?”
苏永垣哼了一声,心想:什么时候你们的家事同苏钰白有关了?
御剑山庄领头之人见机行事,听杨若华这般说,便道:“既然是杨姑娘家事,旁人也不该过多干涉。只不过,这苏钰白,似乎同昆明派,无宗亲血脉之联啊!”
“自然有关系!”杨若华很镇静,一字一句道:“苏钰白……是我未婚夫……”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均目瞪口呆。
苏钰白万万没想到杨若华会以未出阁女子的清白之身来助自己脱离困境,顿时五味杂成,心中哽咽,嘴里却吞吞吐吐:“杨……杨姑娘……”
这时候,他既不能当众拒绝,也不好承认。
齐岳门的人同御剑山庄的人没想到什么时候苏钰白竟然成了杨若华的未婚夫,心里又酸又恨。女儿家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因此也信了半截。
这杨若华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温婉秀气。再说从小便接手昆明派大小事务,能力本事眼界非一般女子可比,这样的女人,能够娶得,简直是三生有幸!
“既是如此,那也确实棘手……”御剑山庄领头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今日出来之前,庄主交代了一些事,一直守在这儿,还没来得及去做……那么,我们就不打搅杨姑娘处理家事,先告辞一步了!”
说罢,领着御剑山庄众庄员们纷纷撤去。
苏永垣想要拉住御剑山庄这边的人,哪里拦得住,此时的他们,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哪里愿意趟这浑水。
齐岳门这边见无力挽回,只得硬着头皮大声喝道:“苏钰白杀害我们掌门,就算是你的家事,也得讲个理先!”
“谁说是苏钰白杀死了掌门?”一道黄鹂般动人的女声响起来。
苏钰白纳罕,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粗布麻衣面容姣好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师姐!”齐岳门弟子及苏钰白失声喊了出来。
杨若华也认出了她,不正是苏钰绛吗!
“大师姐,你来的正好!”苏永垣不知这几日齐岳门门内发生的事,如同搬到救兵一般去告状:“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苏钰白,您快来同我们一起携他上山,交给代理掌门处置!”
苏钰绛冷哼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口口声说苏钰白杀了掌门,但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苏永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钰白是杀死掌门,夺走昆仑狐魄的罪魁祸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又怎会突然来这么一说。
“师姐这是何意?那日,可是律德长老亲眼所见……”苏永恒道。
苏钰绛面不改色:“律德长老只是亲眼所见苏钰白拿着带血的剑,也并没有见他亲手刺杀掌门,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在场的还有现今代理掌门人吧!”
“这……”毕竟是大师姐所言,苏永恒哪怕心里有疑惑,也不敢多说什么。
苏钰白心中豁然,师姐定是知道了什么,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罢了,你们先回去,上面有人怪罪起来,有我担着呢!”苏钰绛道。
苏永恒面露难色。
苏钰绛秀眉一竖,怒道:“怎么,我这个大师姐还命令不了你们了!”
苏永恒心想既然大师姐开了口,代理掌门对她的情义门内也是有目共睹的,将来的掌门夫人非他莫属。这时候得罪未来的掌门夫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样想来,苏永恒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令其余弟子们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