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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经世篇

经世:治理世事;致用:尽其所用。经世致用便是关注社会现实,面对社会矛盾,并用所学解决社会问题,以求达到国治民安的实效。这一思想无不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讲求功利、求实、务实的思想特点以及“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

世事力担当,又要善摆脱

原文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①;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②。

注释

①经世:长留人世。事业:功业。

②襟期:胸怀,情怀。

译文

天下的事情,要敢于承担负责,也要善于洒脱地放下牵绊。不勇于承担,就难有历经世事考验的功业,不善于洒脱地放下牵绊,就难有遗世而独立的胸怀。

精华点评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虽然最终失败了,但是荆轲敢作敢为的英雄事迹依旧在千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熠熠闪光。但是天下的事情,除了要敢于承担负责之外,也要善于洒脱地放下。这样自己才能跳出尘世的羁绊,遗世而独立。

有一个富翁背着许多金银财宝,到远处去寻找快乐。可是走过了千山万水,也未能寻找到快乐,于是他沮丧地坐在山道旁。一个农夫背着一大捆柴草从山上正好走下来,富翁说:“我是个令人羡慕的富翁。请问,为何没有快乐呢?”农夫放下沉甸甸的柴草,舒心地揩着汗水:“快乐也很简单,放下就是快乐呀!”富翁顿时开悟;自己背负那么重的珠宝,老怕别人抢,总怕别人暗害,整日忧心忡忡,快乐从何而来?于是富翁将珠宝、钱财接济穷人,专做善事,慈悲为怀,他也尝到了快乐的味道。

当下,人人都在为缠身的责任和使命劳神殒命,试想快乐从何而来?慧能大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放下可有可无却还在耗力背负的包袱,这样才能有空间收获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因势利导之,救时应变法

原文

解斗者,助之以威则怒气自平;惩贪者,济之以欲则利心反淡。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亦救时应变一权宜法也①。

注释

①权宜法:顺应形式变化而采取的暂时适用的办法。

译文

劝解争斗的人们,给争斗的人助威加油,他们的怒气自然会平息;惩戒贪婪的人,送他们想要的东西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的利欲之心反而会减淡。这就是所谓的顺应事物本身发展趋势,引导其向正确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一个救治时势弊端灵活变通的方法。

精华点评

西门豹做地方长官的时候,听说此地每年都为河伯娶妻子。他从百姓那里了解到,此地三老、廷掾每年都向老百姓征收一笔钱,用其中一部分钱给河伯娶妻子,其余的钱他们和巫婆们平分。到给河伯娶妻子的那一天,巫婆看到哪家有漂亮的女孩,就说要这个女孩做河伯的妻子,让女孩洗澡更衣,让女孩坐到席子上,连人带席子沉到河中。如果不给河伯娶妻子,河伯就会发怒,那样百姓就遭殃了。河伯发大水,大伙都得被淹死。所以城中许多人家都带着女儿逃走了。西门豹说:“下次河伯再娶妻子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来告诉我,我也想看看如何给河伯娶亲。”到了河伯娶亲的那天,西门豹来到河边。他说:“把河伯的新娘请出来。”他看过新娘之后,说:“这个女子不够漂亮,麻烦大巫婆向河伯通报一声,我们会为他找一个更漂亮的女子。”说完就让人把大巫婆抱起来扔到河里去。过了一会不见大巫婆回来。西门豹就让人把巫婆的弟子们又扔到河里去。

过了一会,西门豹说:“去的都是女人,不能说清楚事情,麻烦三老走一趟吧。”于是又让人把三老都扔到水里去。西门豹恭恭敬敬地对着河水站立了好长时间,转过头来说:“他们怎么去了就不回来,谁再去催一催?”说着就想让廷掾下去催。他们都面如土色,不停叩头。又过了一会,西门豹说:“你们都起来吧,河伯大概是不娶妻子了。”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说要给河伯娶妻子了。西门豹的做法可以说是因势利导之,他听说了地方的陋习以后,没有强行命令改正陋习,而是假借观看为河伯娶妇,假装对河伯恭敬,顺应了地方习俗,在此基础上使大家明白了河伯不可信,从而消除了地方陋习。

不贪钩下饵,能解笼中囮

原文

糟糠不为彘肥①,何事偏贪钩下饵②?锦绮岂因牺贵③,谁人能解笼中囮④?

注释

①彘(zhì):猪。

②何事:为什么。

③锦绮: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牺:用于祭祀的的牲畜。

④囮(é):鸟媒,经过驯服后的用于引诱野鸟以便捕捉的鸟。

译文

糟糠连猪都喂不肥,根本不好吃又没有营养价值,用来做诱饵却偏偏总能够引鱼吞钩;那种漂亮的丝织品其实并不是因为用了纯色的鸟羽才显得珍贵,人们却总是喜欢以拥有这样的东西而夸耀,又有谁顾及捕鸟人的笼子里用来招引其他鸟儿的那只鸟的感受呢?

精华点评

如果那只鸟真有感触,首先会痛惜竟有如此之多的鸟类受害者,前仆后继,一群群地上当受骗,为了那一点点根本不是食物的口腹之利丢了性命;其次会是责怪和困惑:为什么不能多加观察,不能以前车之鉴来禁绝自己的贪欲,就这么白白地上钩入笼呢?

生活也是如此,对万事皆不能过“贪”。贪财、贪权、贪色都会把人引向迷失,甚至是罪恶与灭亡。想想美女蛇的故事,还有古今贪官污吏的下场,其危害自不必细言。台湾中台禅寺圣严法师的一句自在语,曰:“经常少欲知足的人,才是无虞匮乏的富人。”那么应该如何戒贪呢?圣严法师从佛学的角度给出答案:“戒贪的最好方法就是多布施、多奉献、多与人分享。”

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的无欲无求,完全的无欲无求就失去了生活目标和理想。试想我们整天除了吃并无其他活动,像蠕虫一样的生活,必然是无意义的。不如找到一个合适的欲求尺度,更好地生活吧。

少壮当用意,衰老宜忘情

原文

少壮者当事事用意而意反轻,徒泛泛作水中凫而已①,何以振云霄之翮②?衰老者宜事事忘情而情反重,徒碌碌为辕下驹而已③,何以脱缰锁之身?

注释

①凫:水鸟,俗称野鸭子。

②翮:羽茎,鸟的翅膀。

③辕下驹:车辕下的小马驹,小马不善于驾车,形容人局促不大方的样子。

译文

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应当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却反而事事漫不经心,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野鸭子一样,这样怎么能展翅高飞呢?衰老的人应对每件事情都放得下感情,却反而事事更加执著,就像那车辕下的小马驹一样,这样怎么能摆脱自己身上的束缚呢?

精华点评

年轻力壮的时候,是发奋图强、展翅高飞的时候。等到人进入老年,日渐衰弱老迈,这个时候对每件事情也就看得淡了,没有必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每件事情都执着不忘。李广是西汉时一位有名大将,他威猛机智,曾立下显赫战功,却一直没有得到大的封赏。到了卫青、霍去病与匈奴大战的时候,李广已经是一位老人。他已经六十多岁,却追随大将军卫青征战匈奴。李广因为迷路获罪,卫青派人请李广过去问话。李广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与匈奴交战,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七十多次。这次有幸能和大将军出来与匈奴单于开战,大将军又让我绕路,而且我还迷了路,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而且我已经六十多岁了,绝不能再在刀笔吏面前受辱了。”说完,李广拔刀自杀。李广死后,很多人为他痛哭流泪。李广以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出征匈奴,令人既佩服又惋惜。虽说老当益壮,但是当精力衰减时,有些事可以放下,不必事事在意。

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正是努力拼搏有所作为的好时候。如果不抓住时间,努力拼搏,让时间白白溜走,那就太可惜了。正如英雄岳飞词中所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霍去病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成为战功显著的大将军,他留下的千古名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激励了无数人。在漠北之战中,他全面歼灭敌人主力,封狼居胥,真正是少年英雄。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的时候,年岁也不大,还不到三十岁。清朝皇帝康熙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想出办法消灭了辅政大臣鳌拜。光阴似水,不经意间已经悄悄逝去,如果不抓紧机会,到白发苍苍时候再后悔,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事穷原初心,功成观末路

原文

事穷势蹙之人①,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②,要观其末路③。

注释

①势蹙:势态紧迫。意指穷途末路。

②功成行满:事业有所成就,一切都如意圆满。

③末路:路的终点。

译文

对于一个事业遭受失败、事事不顺心的人,应体谅他原本奋发上进的初衷而不是责备他;对于一个事业成功而感到功成名就的人,要观察他是否能持之以恒,有个好的结局。

精华点评

对待功成名就者,人们总是给以鲜花、掌声,毫不吝赞誉言辞。而对待落败者,人们却报以冷落、淡忘,更不用说是去理解、慰藉、宽容了。其实,成败何足论,英雄自有真。失败者的历练,何尝不是后来成功者的深刻启迪,何尝不是再给自己一次漂亮转身的绝佳机遇?

失败的人,途穷势蹙,虽有手足,虽有才华,亦徒增悲观,徒叹奈何了。这时候,最妥当的办法就是一心清静,想想原来谋事的居心是否善良正直,是否合乎天理人意,有无缺点?如最初的出发点错了,其事失败是一定的。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如有当初出发的正心,必定成就光辉灿烂的事业。一失败就陷于悲观、自暴自弃的人是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成功之后,很少有人会想到到日后会否遭受失败,那顾首不顾尾、思一而忘十的人,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在功成时急流勇退。在得意时,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最好是退让给更贤明的人继其事业,自己则善治其身,静心修养。

读书见圣贤,居官爱子民

原文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堑椠佣①;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②;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

注释

①铅堑椠(qiàn)佣:抄写匠。铅,铅粉笔,指古人蘸铅粉点校或抄写文字之笔。堑,用以写字的木板。佣,雇来工作的人。

②衣冠盗:偷窃俸禄的官吏。

译文

读书只知一味背诵文句,而不去研究古圣先贤的思想精义,最多只能成为一个写字匠;做官如果不爱护人民,每天只知道领取国家的丰厚俸禄,那就像一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强盗。只知研究学问却不注重身体力行,那就像一个不懂佛理只会吟经的和尚;事业成功以后却不想为后人积一些阴德,那就像一朵艳丽却很快就凋谢的昙花。

精华点评

古人治学,其目的并非只为懂得文章,最主要是自己能躬行实践所得学问,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学以致用”,用自己之所学贡献国家社会,假如学问跟实践不能相辅相成,那就变成了徒具形式的口头禅。例如一个修禅的人,即使天天绞尽脑汁在理路上苦斗,假如不彻底实践参禅悟道的真功夫,到头来连一点用处也没有。总而言之,读书如果不探求圣贤哲理,就不能算是学以致用;做官如果不爱护人民,就不能算是人民父母官;创立事业而不肯积阴德,就不能算是爱护自己子孙。

北宋开国元勋、一生被三次拜相的赵普自少熟谙史事,而缺乏学问。及至当了宰相,宋太祖劝他多多读书。从此,他每日退朝回家,手不释卷,尤其对《论语》通习甚精。宋太宗时,有人扬言赵普不学无术,仅仅读过《论语》一书。宋太宗询问赵普有无此事,赵普毫不隐讳地回答:“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一书。昔日以半部《论语》佐太祖定天下,现在以半部《论语》辅陛下致太平。”所以后世遂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淳化三年(992年),赵普病卒,时年七十一岁。家人打开赵普书箱检视,内有《论语》二十篇。

像赵普这样读书读出思想,读出创造,才是真正的“读书见圣贤”。但是很多读书人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往往只满足于对现成书本的注释,满足于书本上的知识范围。

祸起于玩忽,功败于细微

原文

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①;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故语云:“人人道好,须防一人着恼;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

注释

①玩忽:不认真对待。

译文

那些严酷惨烈的灾祸,大多是因为不认真对待而发生的;那些看起来盛大圆满的功业,常常败坏在琐细微小的事情上而前功尽弃。所以古人说:“人人都说好,必须防备有一个人感到不满;事事都有功,必须防止有一件事不能善始善终。”

精华点评

古时候有一个铁匠打了一枚钉子,可钉子的火候不够,但是为了完成军队的任务,他没在意就交给了军队,军队后来把这枚钉子钉在了马鞍上面,最后这匹马在送军情的时候马鞍坏了,致使情报没有送到战争就失败了。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夸张,事情就是这样:一枚不合格的钉子坏了一场战争。

由此可见细节的至关重要性。当代系统论认为,庞大的系统是由无数有机联系、彼此制约的细节构成的统一整体,忽视了细节,将导致系统整体的严重后果。细节决定成败,还在于因其“小”,往往被人忽视,掉以轻心;因其“细”,也常常使人感到繁琐,不屑一顾。但就是这些小事和细节,往往是事物发展的关键和突破口,是关系成败的双刃剑,万万大意不得。

上海地铁一号线是德国人设计的,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中国设计师设计的二号线投入运营,有了比较后,才发现一号线许多细节处理的良苦用心:一号线每一个出口处都设计了三个台阶,要进地铁口,必须踏上三级台阶,然后再往下进入地铁站,因为德国设计师注意到上海地势低,设计三个台阶就把雨水倒灌的问题解决了。一号线出口处都设计了一个转弯,看起来也是多此一举,二号线就处理成直行,但就是一号线的这个转弯细节,让冷暖气节省了很多,降低了很大的营运成本。

小小的细节决定着成败并非夸大其说,因为任何大的事情都是由每个小小的细节组成的,有些关键环节的细节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犯公正论,不走权门窦

原文

公平正论不可犯手①,一犯手则贻羞万世;权门私窦不可著脚②,一著脚则玷污终身③。

注释

①犯手:触犯、违犯。

②私窦:窦是储藏粮食的窖,壁间的小门也叫窦。私窦就是私门,暗指走后门。著脚:踏进去。

③玷污:指美誉受污。

译文

凡是社会大众所公认的规范和法律绝对不可以触犯,一旦不小心或故意触犯了,你就会遗臭万年;凡是权贵营私舞弊的地方,千万不可踏进一步,万一不小心或故意走进去,那你清白的人格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清。

精华点评

一个有操守讲气节的人,宁可穷困死也不走后门依附权贵,因为那种阿谀奉承达官贵人的言行做起来实在可悲。尤其是权势之家唯利是图,他们对人的态度是雁过拔毛。所谓雁过拔毛,意思就是当大雁凌空飞过时,他们都必须拔下一根毛,比喻为人把钱看得太厉害,只要有求于他或接近他时,他必然借机敲诈,如果不给他,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如果接受他的需索而行贿,那清白人格就会受到玷污,从此终身难以洗清,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就最能说明这个道理。

晋朝裴颇推荐韦忠给张华,张华要任韦忠为官,他却以疾病为由辞谢。别人问他原因,他说:“张华为人虚华不实,裴颇贪多而不满足,两人都不顾礼法依附贾后,我时时担忧他们会遭覆败,波及我;怎么可以再撩起衣裳,不知顾忌的来接近他们呢?”后来张华果然遭祸,如韦忠所预言一般。

韦忠因不依附权贵,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避免了灾祸,也保持了自己清白的人格。这个例子值得我们去思考,切不可被利欲迷惑,失去自己。

人奉不必喜,人侮不须怒

原文

我贵而人奉之①,奉此峨冠大带也②;我贱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也。然则原非奉我,我胡为喜?原非侮我,我胡为怒?

注释

①奉:奉承。

②峨冠大带:高冠大带,古代高官重臣的装饰。峨冠,高冠。大带,古代贵族礼服用带,有革带、大带之分。大带于革带之上,用料为素或练。《礼记·玉藻》:“大夫大带四寸。”

译文

我显贵发达了别人奉承我,奉承的是我身上的高冠大带;我落魄贫困了别人侮辱我,侮辱的是我身上的布衣草鞋。如此看来别人本来就不是在奉承我,我为什么要高兴呢?本来就不是在侮辱我,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精华点评

我显贵发达了别人奉承我,奉承的是我手中握有的权力。我落魄贫困了别人看不起我,他们看不起的是我贫困的生活。所以,听到别人的奉承,不必得意,遭到别人的鄙夷,也不必自卑生气。

宋朝时王安石为相,吕惠卿与王安石意见相合,王安石举荐他为官。司马光写信给王安石说:“阿谀奉承的人,他们说的话听起来很顺耳,一旦失去权势,他们必然会卖主求荣。”后来王安石新法推行不顺,王安石失去权势,吕惠卿故意把王安石私下里写给他的信件透露给皇帝,使皇帝对王安石产生坏印象。吕惠卿这种做法就是当别人显贵的时候,就巴结奉承他,当别人有难的时候,就落井下石,跟着大家一起打击他。其实说到底,他巴结奉承的不过是权势。

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被罢免了相位以后,门下的食客纷纷离他而去。孟尝君感叹说自己一生好客,对待自己门下的食客从未有什么礼待不周的地方,现在他们看到我被罢免官职,就纷纷离我而去。如果让我再看到他们,必然唾其面羞辱他们。冯谖听后,劝孟尝君说,这也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好比早上纷纷上集市的人,晚上又会匆匆忙忙地回去。这是因为早上他们在集市上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晚上的时候,他们在集市上得不到自己所要的东西了。这并不是说他们对于集市本身有什么厌恶或者喜欢的感情。您失去相位了,自然客人们都离您而去。希望您能像从前那样待宾客。

谗夫之毁士,如寸云蔽日

原文

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自明;媚子谀人①,似隙风侵肌②,无疾亦损③。

注释

①媚子:阿谀逢迎他人的人,阿人:谄媚曲意奉承他人的人。

②隙风:从门窗、墙壁的小孔吹进的风。

③损:伤害。

译文

那些喜好搬弄是非的人对德行君子的污蔑诽谤,就如同点点浮云遮住了太阳一般,只要风吹云散,太阳自然重现光明;而那些喜好阿谀奉承去巴结别人的人,就如同门缝中吹进的邪风侵害肌肤,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伤害。

精华点评

荀子在《不苟》中说:刚刚洗过澡的人会抖一抖他的衣裳;刚刚洗过头的会弹一弹他的帽子。这是人之常情。谁愿意拿自己洁白的身体,去接受别人污黑的沾染呢?唐代有一个检校刑部郎中,名叫程皓,为人周慎,人情练达,从不谈人之短长。每当同辈之中有人非议别人,他都缄默不语。直到那人议论完后,他才慢慢地替被伤害的人辩解:“这都是众人妄传,其实不然。”甚至,还列举出这个人的某些长处。有时,他自己在大众广庭中被人辱骂,连在座的人都惊愕不已。程皓却不动声色,起身避开,说:“彼人醉耳,何可与言?”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一支蜡烛。

人们受了谗言诽谤,或被人恶意攻击,心中有冤无处诉,感觉委曲,然而事实总是事实;如果不是实在的诬陷,这不过是短暂的黑暗,宛如乌云遮日,不久云散而重现光明;人们如果被他人造了谣言,最好不去理会,久而久之自会水落石出,谣言不攻而自破了。因此造谣言的人如果再去挑拨离间,也就不再有效果了。

人人喜欢被人赞扬,所以,有些人专会以甜言蜜语哄人欢心,对人当面恭维,这种谄媚阿谀的风气,如果不改正过来,会犹如窗缝钻进来的寒风,在不知不觉中侵害人的肌体,久而久之人会得寒风侵袭的病症,使人的健康受了损害而不自觉。所以,甜言蜜语欺骗人的话,绝不可随便听信,以免损害品德。宁受人谤勿受人扬,受人诽谤则知所警惕,受人谄媚则败德丧身而不觉。

造物之钓饵,人世之机阱

原文

非分之福,无故之获,非造物之钓饵①,即人世之机阱②。此处着眼不高,鲜不堕彼术中矣③。

注释

①造物:大自然。语出《庄子·大宗师》篇:“伟大造物者。”

②机阱:机关陷阱,这里用来比喻害人的圈套。阱:为防御或捕捉野兽或敌人而挖的坑。《汉书·谷永传》:“又以掖庭狱大为乱阱。”

③术中:计略之中。《史记·苏秦张仪列传》:“此吾在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

译文

不是自己分内应享受的福气,无缘无故得到的意外收获,即使它们不是上天故意用来诱惑你的诱饵,也必然是别人设下的机关陷阱。为人处世如果不在这些地方睁大眼睛,就很难逃得过歹徒精心设下的圈套。

精华点评

孟子说:“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这是说明了祸福循环相连的道理。因此,人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就是怕得非分之福,受了造化弄人之祸。所以“非分之福,无故所获”,我们应该极力躲避不要使它临到自己的身上。

一般人不明此理,偏偏要去寻找意外的收获与利欲,结果弄得身败名裂,历史上像这样亡国破家的人实在不少。凡事若能从远处看,能事先了解当中的利害关系,自然就会免于深陷其中。

韩、魏两国边境相邻,为争边界的土地起了争端。魏强韩弱,抗争之下,韩国自然免不了要吃亏,韩国国君昭僖侯为此很是发愁。韩国贤人华子拜见昭僖侯,劝昭僖侯不要与魏国拼争。华子对昭僖侯说:“如果现在有人和您订下誓约,这誓约规定,拿到誓约者可以得天下。但是,如果他用右手去拿,便砍掉他的右手,用左手去拿,便砍掉他的左手,你是不是仍然要去拿它呢?”昭僖侯说:“咳,那我当然是不要那誓约的。”华子接着说:“这就是了,说明保全自己比拥有天下更重要。韩国自然比不了天下,韩国边界之地自然也比不上韩国的整个封地,你又何必去为争那一点而伤及自身呢?”由此看来,其实避祸就是求安;避祸之法就是保平安之法。不见利忘害,便可求安,不为名伤身,便有福至;不做非分之想,便无无妄之灾;不逞能斗狠,便无祸来。无病无忧,一箪一瓢,福气自足。

人常说,憨人有憨福,并不是说憨人能以机巧求利得福,而是说他无意求福反自保平安而得福。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天欲祸之,必先福之”,这些都说明了“非分之收获,陷溺之根源”。诈骗者正是利用人们贪图非分之财的弱点,这跟鸟鱼贪图食物而上钩完全相同。其实防范诈骗者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抱定“非分之财不取”的原则,歹徒的诱饵再香甜再美丽也起不了作用,因为“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

争高得还失,忙过寿亦夭

原文

一场闲富贵,狠狠争来,虽得还是失;百岁好光阴,忙忙过了,纵寿亦夭①。

注释

①夭:夭折,未成年的人死去。

译文

一场对于人生而言并不重要的富贵,费尽心思争夺来,虽然得到了富贵却失去了人最珍贵的品质;人生百年的好时光,在匆匆忙忙中度过,即使长寿也算短命。

精华点评

如果富贵是费尽心机拼命挣来的,那么虽然得到了想要的财富,失去的却更多,实际上是得不偿失。能活过百岁高龄,那该有多美好啊,可如果是为名为利匆匆忙忙过去的,即便是长寿也跟短命没有什么两样。人们如果欲望太多、太强烈,太多的压力就会接踵而至,生活中就会有种种苦涩的味道。

东汉马援,从事畜牧业时,养了几千头牛羊,还蓄养了不少好马,家中藏有几万斛的粮食。他把财物分给亲戚朋友,并且说:“有了财富就应该散去,不然的话人就会变成守财奴。”

人生苦短,在为名利奔走的同时,需要人们给自己留下一些时间体悟人生,享受生活。富贵虽然好,也要看富贵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是通过正当的方式获得富贵,享受富贵时才能心无愧疚。在为自己谋求富贵的同时,也为别人留有余地。如果拼死拼活、不计手段抢夺富贵,即使能把富贵抢到手,却也把人最宝贵的品性丢失了。

人要学会从容淡定,不要被目标逼到不能喘息的地步。操之过急,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从容淡定则是在搭建更易于接近目标的阶梯,让人缓步上升,实现理想。

业不必求满,功不必求盈

原文

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使造物不能忌我①,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②。

注释

①造物:创造天地万物,也可指创造万物的神。《庄子·大宗师》:“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者。”

②外忧:外来的攻讦、忌恨、外患。

译文

不论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这样即使是造物主也不会嫉妒,也不会遭到神鬼的伤害。假如对一切事物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的地步,一切功劳都希望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即使不为此而发生内乱,也必然会为这些招致外来的攻讦、忌恨。

精华点评

“日盈时昃,月盈则食”。儒家从周而复始的自然变化中得到心灵的启示:“无来不陂,无往不复。”世事如浮云,循环往复,瞬息万变。人生变故,也如水流,事盛则衰,物极必反。生活即然如此,为人处世就应处处讲究恰当的分寸。过犹不及,不及是大错,太过是大恶,恰到好处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和。

俗话说:“做人不要做绝,话不能说满。”廉颇因为做人太绝,不得不负荆登门向蔺相如赔罪。郑伯因为话说太尽,无奈何掘地及泉,遂而见母。凡事若能留有一丝余地,才好避免走向极端。

《左传》中记载:晋、楚有一次交战于鄢陵。晋国的范文子认为这场仗不应该打,便对晋厉公说:“只有圣人能达到内外无忧。既不是圣人,没有外患必有内忧。不如放过楚国,就当成是长期外患吧!”晋厉公不听,偏要发动这次战争。后来这场仗打赢了,回国后晋厉公越发骄傲、奢侈,宠信奸佞,甚至宠幸到任由晋大夫胥童杀死了贤臣三卻,即卻犨、卻缺、卻至。后来,晋厉公终被晋大夫匠丽所杀。

修行木石念,经邦云水趣

原文

进德修道①,要个木石的念头②,若一有欣羡,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③,若一有贪著④,便堕危机。

注释

①修道:泛指修炼佛道两派心法。佛家语中说:“谓见道之后,更修习真观。”

②木石:木柴和石块都是无欲望无感情的物体,喻无情欲。《孟子·尽心篇》中说:“与木石居,与鹿、豕游。”

③云水:佛家称行脚僧为云水,这种和尚手持三宝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毫无牵挂,行迹飘忽有如行云流水。他们不受物欲束缚而具淡泊雅趣。

④贪著:对富贵等欲念的执著。

译文

凡是磨炼心志修身养性的人,需要一种像木石一样坚定不移的意志,若是生了羡慕花花世界的念头,便会步入贪欲的境地;凡是治理国家拯救世间的人,须拥有一种如行云流水般的淡泊胸襟,如果有了贪恋荣华富贵的念头,就会陷入危机四伏的险恶深渊。

精华点评

凡是磨练心性提高道德修养的人,必须有木石一样坚定的意志,如果羡慕外界的荣华富贵,那就会被物欲所困惑包围。凡是一个治理国家服务社会的人,必须有一种宛如行云流水般的淡泊胸怀,如果贪恋功名利禄,就会陷入危机四伏的险地。

当尧之时,天下还很不安宁,大水成灾,洪荒四溢,草木生长茂盛,谷物却没有收成。而且鸟兽成群地繁殖,到处都有它们的足迹,它们糟蹋庄稼,危及人类。尧很为此忧心,于是选拔舜总领治理工作。舜任用伯益掌管火政,任用大禹掌管水政,伯益放火烧荒,驱走鸟兽,大禹疏浚九河,引流入海,终于使天下安定太平。不用说,按劳心与劳力的区分,尧、舜自然是劳心者,伯益、大禹自然该算劳力者。据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其紧张劳累是可以想见的。但当时以尧、舜的劳心和伯益、大禹的劳力,终于使鸟兽逃遁,禾稼有收,使江河畅流,水患不兴,这劳心与劳力之间的孰主孰次,孰重孰轻,实在是很难区分的。

或劳心者或劳力者任何一方贪功图利,都无法将事情办好,伯益、大禹以他们的才智制定治兽治水方略,百姓民众以他们的拼力劳作使方略得以实施,伯益、大禹由此而获得政绩,百姓民众也因此而能安居乐业,这样的结果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

能察能不察,能胜能不胜

原文

好察非明①,能察能不察之谓明②;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注释

①察:调查研究。

②明:明白,明智。

译文

每件事情都详细调查得清楚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明白。该详细调查的就详细调查,不该详细调查的就不详细调查,这才是真正的明白通达。每次打仗都一定要取得胜利,这不是真正的勇敢。既能取得胜利,也能在必要的时候不取胜,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精华点评

汉朝时有人说:“选拔士人一定要求清白谨慎。”这不过是妇人村夫的愚见。世事复杂,爱惜自己的人,是很难去跟别人论说自己作为背后的难言之隐的。

《易卦》说:有时君子要能容忍小人,甚至要曲意奉承,才能灾尽吉来。胸怀天下的志士,怎可为保一生的清誉,而置国家大计于不顾呢?

陈平接受贿赂,多送他金银的,他就派给这个人好差使,送他金银少的,他就派给这个人坏差使。有人向刘邦告状,把陈平从前偷嫂嫂钱的事也说了出来。刘邦责备引荐陈平的魏无知,魏无知说陈平能干,在用人之际不可以斤斤计较。陈平自我辩解说他很穷,接收金银是为了撑管场面。最终刘邦还是留下了陈平。后来陈平为刘邦献了不少良策。

明朝正德年间,阉臣刘瑾专权凶暴,贤臣刘健、谢迁等人都纷纷辞官归隐。只有李东阳不但仍尽心在朝辅政,并且言行更加谨慎,时时居间调解各朝臣间的冲突,许多乡绅豪族也都赖李东阳暗中庇护才保全性命。现在世人却责备李东阳不能为保节而辞官,晚年,李东阳与友人谈及此事,还常痛哭不止,为别人不能体谅自己的苦心而痛苦。当年孝宗崩逝前,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在孝宗病榻前,接受先皇亲口托付的幼主,假使李东阳也和刘、谢二人一样辞官归隐,那么国事将败坏到更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岂不是辜负孝宗的重托吗?由此看来,李东阳不辞官,实在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

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又号麋公,松江华亭人。隐居昆山之阳,后筑室东佘山,杜门著述。工诗能文,书法苏米,兼能绘事,名重一时,屡征不起。

他的《小窗幽记》是格言警句类小品文。分为醒、情、峭、灵、素、景、韵、奇、绮、豪、法、倩十二集,内容主要涉及修养身心和处世之道,表现了隐逸文人淡泊名利,乐处山林的超然之情。我们可以在清雅的文字中,听前人娓娓道出他的经验和智慧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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